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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西方绿色环境运动和绿色理念新发展
绿色环境运动是一个典型的当代西方“后30年现象”。所谓“后30年现象”,是笔者在《文明的震荡》一书中提出的一个新概念,特指70年代以后西方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即进入“后工业社会”之后发生的全面变化与转折。“后30年现象”具体包括信息产业革命、新保守主义执政、新自由主义经济、新社会运动、后现代主义文化、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全球化与后现代化浪潮,等等。绿色环境运动构成了其中新社会运动的主流。与其他社会运动相比,绿色环境运动是历史上没有传统的、近30年才出现的、从形式到内容全新的社会运动。(关于新运动之“新”、它区别于旧运动的特点,见《激进,温和,还是僭越》一书,中央编译出版社,第441-444页。)历经30年的发展,90年代西方的绿色环境运动在内容上和理念上都发生了不少新变化,产生出一些新趋势,也引伸出一些新问题。
一、 90年代西方环境运动的新趋势
与70、80年代相比,西方环境运动在90年代产生了四大发展趋势:实践层面,从以群众运动为主体发展到以政党政治为主体;政治层面,从“红-绿结合”发展到泛绿;思想上,从深绿发展到浅绿;文化价值上,出现了后物质主义,一种后现代主义的价值观。
第一, 在实践上,从绿色运动的层面进入以绿色政党活动为主的层面
为了认识 90年代绿色环境运动的这一特点,可以简单地回顾绿色运动的前史。
60年代是绿色意识的精英启蒙阶段,主要事件是1962年美国海洋生物学家卡森发表了她的名著《寂静的春天》。她以大量的事实论证了工业污染对地球上的生命形式包括人类自身的损害,陈述了工业技术革命的生态破坏后果,第一次就环境问题的严重性向全世界敲响了警钟。肯尼迪读后倡议次年为联合国自然保护年。卡森的这部书拉开了“生态学时代”的序幕。
70年代是公众绿色意识的动员和形成阶段,主要事件是罗马俱乐部的活动和各国政府和联合国的回应。1972年,罗马俱乐部提交了它的第一个研究报告――《增长的极限》,对正处于高增长、高消费的“黄金时代”的西方世界发出了关于“人类困境”的天才预言。罗马俱乐部关于“只有一个地球”口号成为斯德哥尔摩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的重要背景材 料,后成为人类共识。在70年代初,发达工业国家各国政府纷纷建立环境管理机构。
80年代是群众性广泛的绿色抗议运动阶段,主要事件是70年代中期以后由于工业污染事件引发的环境抗议运动和矛头指向冷战双方的、与反战反核和平运动相结合的大规模群众性绿色抗议运动。80年代也是发达国家绿党活动最活跃的阶段;80年代还是全球绿色意识形态的群众性普及阶段。学界、媒体全面介入绿色话题,绿色生态环境问题从60、70年代鲜为人知到80年代成为妇孺皆知、家喻户晓的常识,绿色意识形态也成为当代意识形态的绿色一翼。
90年代以后,绿色环境事业走向全面政治化阶段。与前20多年相比,90年代的绿色运动呈现两大特点:国际政治行为,政党政治。1992年全球环境峰会――里约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标志着人类已进入维护共同家园的全球时代。环境与发展问题已成为建立国际经济政治新秩序的一个重要方面。此外,特别重要的是,90年代中期欧洲中左政府执政出现的“红-绿联盟”政治现象,即社会民主党人与绿党共同组阁现象,使绿色运动的主题转向了以往绿色运动最为拒绝的政党政治。
绿色运动向绿色政治的转向,形成了90年代环境运动总特点,即从以群众运动为主体发展到以政党政治为主体。在欧洲各国绿党通过与社会民主党人的联合执政成为体制内的执政党之后,绿色运动表现为普及性、组织性上升,民间性、社会性降低。近年来,尽管媒体时有关于“绿色和平组织”在海上拦截日本捕鲸船、多瑙河全程污染、生态死亡等抗议活动的报道,但是90年代鲜有70、80年代那样的大规模群众抗议运动。即使在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美军和北约使用贫铀炸弹的情况下,整个西方也没有出现群众性的环境抗议运动。
第二,在政治上,从“红-绿结合”到泛绿化
整个80年代乃至90 年代中期之前,绿色环境运动的“红-绿”结合倾向一直居主流地位。尽管主流绿党主观上强调自身的中性色彩,但是,作为一种本质上反体制、反主流的社会运动,其矛头主要对准工业社会的既成秩序、反对资本主义官僚体制。因此,绿色环境运动天然具有社会主义倾向。在这个意义上,“从红到绿”、“红绿交融”的生态社会主义的兴起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而90 年代中期红绿联盟执政的实现,是红绿结合的生态社会主义事业在政治上的发展顶峰。从社会民主党的角度看,红绿联盟是社会民主党长期战略的胜利;但是从绿色运动和绿党本身的发展线索看,红绿联盟既扩展了自身内部红绿结合的生态社会主义一脉,也标志着绿党活动向泛绿化方向的延伸。也就是说,主流绿党不仅在政治上谋求与社会民主党组织中左政府,实现红绿联盟,而且它的存在和上升也“绿化”了西方各大主要政治意识形态,迫使整个政治景观出现泛绿化,客观上推进了政党政治的“绿化”进程。事实上,欧美国家90年代的竞选政治中,无论左中右阵营,现已无党派不打“绿色牌”。在各党派的竞选宣言和纲领中,绿色条款都赫然在目。泛绿化是90年代欧美政治“中性化” 的主要原因。所谓“两头靠中间”,左右向中看齐,实际上是向“绿”看齐。至于各大政治意识形态本身的绿化,已然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例如,传统的保守主义和革命的社会主义都接受主流绿党的激进生态观,而市场自由主义、福利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主义都主张改良主义的生态观。它们对待资本主义的根本态度不同,但是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绿色意识形态的影响。
第三 ,在思想上,从“深绿”到“浅绿”
作为一种思想观念和哲学理念,绿色环境运动的主流指导思想是“深绿”色的,生态主义者也将之归结为“深生态学”。研究者所说的生态基要主义(生态原旨主义)、生态中心主义(简称生态主义),都属于“深绿”范畴。原旨的生态主义者也即主流绿党,批判资本主义工业化对自然界的掠夺、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进而反对人类中心主义,集中批判技术中心主义。其极端的形式即
所谓“动物权利”、“生物权利”理论。90年代以来,生态社会主义者反对一般地拒绝人类中心主义,在对技术中心主义的批判中反对走极端,在坚持“以人为本”的口号下重返人类中心主义,认为人类在反对生态环境危机的同时不应放弃“人类尺度”。这种从认识上和哲学理念上对工业文明、科学技术和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思,既拒绝狂妄的、以技术中心主义为特征的早期粗糙的人类中心主义,也远离极端的生物中心主义、生态中心主义,标志着绿色意识形态的淡化即浅绿化。绿色时尚从深绿到浅绿的转化,意味着人类绿色意识的一个历史性的飞跃。非技术中心的人类中心主义现已成为绿色思想的主流和共识。
第四,在文化价值取向上,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产生了后物质主义价值观
在文化观念上,绿色环境运动及其思想都属于后现代主义的范畴。在绿色思想各派别中,除了那些受传统的保守主义、自由主义、社会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影响的流派仍重视理性主义、进步主义的价值之外,新兴的主流绿党、绿色无政府主义和生态女权主义基本上都属于后现代主义范畴。尤其是90年代以来,西方新一代青年中出现了一种后现代的文化价值取向――“后物质主义”。
作为新兴的、流行的价值取向,后物质主义是当代西方以雅皮士(YUP,城市青年专业人员、公司白领)为代表的新中间阶级的价值倾向。其主要内容是强调“生活质量”、“自我实现”和“公民自由”。其中,对“生活质量”以及与人的内在和外在的生活质量相关的生态环境的重视,是后物质主义价值观的显著特征。后物质主义价值观与绿色运动、绿色思想的渊源决定了它对“生活质量”的重点关注。从物质主义向后物质主义的转折,体现了价值观念的代际转换。在发达国家的特定时期,都存在着从二战后的高度富裕中得益的年轻一代与经历过一战、大萧条和二战痛苦的老一代人之间的价值观分化。饱受战争痛苦和经济萧条的老一代人的群体价值取向是物质主义的,他们最关心与衣食住行相关的物质需要和安全保障。战后“婴儿潮”一代人(1946-1965年出生)在经济发展的繁荣期长大,关注的重点不在食物、住所等直接物质需要,其价值追求与上一代以人身保障和安全为目标的物质主义价值观有差别。当他们在60年代末、70年代初成为选民时,开始出现一定的后物质主义倾向。但是,这一代人仍重视物质财富和政治上的成功,在价值观念的总体上仍是物质主义的。由于西方社会持续的繁荣,后来数代人表现出越来越突出的后物质主义价值取向。作为“婴儿潮”一代人后代的“X一代”(1965-1981年出生)不再在乎财富和成功,行为更为自主,也更加远离物质主义价值目标,能够以较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诸如环境保护等社会问题。其后,战后生育高峰期的回生代人,即现在被称为“G一代”(全球化一代)或“E一代”(电子网络一代)(大约生于1977-1994年)又向我们走来。他们比“婴儿潮 ”那一代理想主义者更务实,比“X一代”更有信心,更有个体自觉,并更具有全球环境关怀。他们崇尚“生活质量”和个人自由,是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天然的基础。真正具有后物质主义价值观的一代人,是绿色环境运动和绿色环境意识的深厚社会土壤和政治上的支持者。
二、90年代绿色意识形态的新发展
关于绿色意识形态的新发展,主要是指90年代绿色理念在三个方面的新变化:一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看作为一种全球主义意识的绿色理念的发展;二是在欧美风行的“第三条道路”的政治实践中,看绿色理念的新意、特色和影响;三是从绿色意识形态与当代新自由义主流思潮的冲突中,看其政治哲学基础的新变化。从总体上看,90年代绿色意识形态地位上升,尽管在欧洲和美国反差较大,情况不同。
1,绿色意识形态与全球化
90年代的全球化从正负两方面促进了绿色意识形态的发展。
首先,由于全球化的负面效应,绿色意识形态的地位空前上升。随着90年代全球化的迅猛推进,民族国家能力下降,国家边界软化,原有的以民族国家体系为基础的国际秩序框架已不能完全适应现实发展需要。欧盟和欧元区的建立,是欧洲在政治上和经济上对新的发展现实的应对措施与战略努力。科索沃战争中联合国的消极作为则从反面证实了这一现实的客观存在。在这一背景下,凸现出全球治理的客观要求。
全球化背景下出现的负面全球问题包括:核武器扩散及核安全问题、全球环境危机、全球生态毁灭、国际毒品交易、国际恐怖主义、国际金融危机,等等。所有这些问题都是近30年来出现的新问题,并在90年代迅速加剧。它们共同构成了当代全球问题的主体。其中每一项的恶性发展都可能引发全球性危机,威胁全人类的安全。而全球环境危机则成为全球治理的中心问题之一。水(蓝色)危机、粮食(绿色)危机、人口危机、荒漠化、物种危机、生态死亡、臭氧层危机、大气污染、极地污染、核污染、生化污染、基因炸弹(人种危机)、全球变暖,等等。解决这些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中的任何一项,都是单一民族国家力所不及的。危机当前,具有全人类共同命运感的绿色环境意识比任何时候都更显示出其重要性。在地球生态毁灭的威胁下,在人类为自己人种存在而奋斗的关头,绿色意识形态天然蕴含的全球主义意识的优越性自不待言。
其次,从正面看,由于全球化的客观进程引发了全球主义的进一步普及,绿色意识形态成为全球化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否认,全球化意识形态的主流思想是新自由主义,新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霸权地位在短期内不可能消除;同样不可否认,当代全球主义理念深深打着新自由主义的烙印。但是,当代全球主义毕竟具有区别于新自由主义逻辑的进步方面,有积极的正面效应。90年代的全球主义毕竟具有以往世界历史上的全球化所没有带来的新质。绿色意识形态在90年代的发展显然属于全球主义具有新质的内容之一。
当代全球化由于其广度和深度,具有推动全球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同时也使人类今天生存在一个相互依存程度极高的世界上。经济安全、金融安全、信息安全、生态安全、军事安全、国家安全、核安全等,都已不仅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事务,而是与全人类的生存和利益息息相关。这一全球利益和安全的高度相关性,表现为全人类的共同价值和共同意识日益增长,使带有超地域、超民族、超国家意识的全球主义观念空前普及。绿色意识形态关注高于单一国家安全的全人类安全。90年代人类的生态关怀、绿色环境意识、绿色和平要求都打上了全球时代的烙印,具有“后现代”的新质内容。全球主义的普及是当代人类在文化理念上的进步,体现了人类对传
统的民族国家观念的反思,表达了人类对自身命运和未来的深切关怀。而全球绿色生态环境意识作为具有新质的社会共识,集中体现了90年代全球主义理念的发展特点,表现出对以往传统全球主义的更新与超越。人类的全球观已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具备现实基础。
2、绿色意识形态与“第三条道路”
绿色意识形态体现了社会民主党“第三条道路”的“新政治”的主要内容和特征。“第三条道路”的提出,是因为传统的政治选择以及它们所赖以存在的价值观已不足以适应今天这个不断变化的社会。“第三条道路”根据西方社会结构的改变和深受绿色意识形态理念浸染的青年一代的价值观的变化,提出了“新政治”。
所谓“新政治”,并非“第三条道路”的发明,是欧美70年代以后逐渐形成的一种新的政治现象。“新政治”是后物质主义价值观的典型产物。以绿党为代表的新政治党的基本特征和深刻基础,就在于其成员拥护后物质主义的价值理念。二战后西方经历了长达几十年的经济繁荣期,人们生活安定,普遍富裕。由于教育普及和消费发展这两大因素的影响,新中间层和高学历层大量增加,社会结构和价值体系产生剧烈变化。特别是由于西方1968年学生造反运动的冲击,人们开始重新思考生活的意义,检讨自身生活方式的合理性,质疑传统的政治体制和政治行为。由于具有后物质主义倾向的这一代人的出现和存在,大大影响了西方社会的文化、生活和意识形态,表现为左右界限模糊,政党忠诚下降;阶级利益淡漠,阶级识别相应弱化。在阶级认同降低的同时,围绕诸如种族特性、移民、性别、民权、环境和核能利用等吸引公众注意力的重大政治问题,正在形成新的政治认同。
90 年代以来,“第三条道路”的“新政治”依据现实的变化,提出了不同于传统的以左右划分的政党政治、阶级认同和价值观念的新的政治治理方式。“新政治”以所谓不同于自由主义和传统的社会民主主义的“第三种模式”实行“社群主义”的“新治理”,核心内容是强调“辅助性原则”,即公民是第一责任人,国家是辅助者,强调个人的自救,变“社会福利国家”为“社会投资国家”,建立政治力量与“市民社会”之间良性的互动关系。“新政治”的基础理念是“没有责任就没有权利”。这一理念背离社会民主主义传统的社会公正与平等的原则,转而置根于绿色意识形态的基本概念――“个人即政治”。绿色意识形态的个人责任原则、自主原则、自治原则、基层民主原则等理念深刻影响了“第三条道路”的政策,构成了“新政治”的理论背景。
3,绿色意识形态与新自由主义主流意识形态
绿色意识的政治哲学背景是无政府主义。这一基本政治特征决定了绿色意识形态与全球化的主流意识形态新自由主义之间的根本对抗姿态。
自里根、撒切尔主政以来,西方经济历经20年不衰的新自由主义浪潮。以解除管制、私有化和金融自由化为中心的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启动了自由市场的活力,结束了凯恩斯主义失灵后西方经济“十年滞胀”的困境,并推动了信息产业革命和新经济的发展。冷战的结束和近年来势头强劲的全球化浪潮,更是进一步扫清市场壁垒,在全球空前扩张了自由市场的疆界。新自由主义主导下的全球化推动了世界经济、尤其是西方经济的发展,也使许多第三世界国家进一步边缘化,外在于全球化进程,陷入贫困的深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还试图凭借新自由主义霸权,建立21世纪的新自由主义世界秩序。
绿色运动标榜政治中立性,但是它本质上是反制度主义的运动,不认同任何政治体制,矛头指向一切形式的权力结构。绿色意识形态就其本质而言是以无政府主义为政治底色的。主流绿党和生态女权主义等典型的属于后现代范畴的组织,从不讳言他们的无政府主义主流倾向。无政府主义对新自由主义秩序的消解和对公正和谐均衡发展的世界新秩序的美好期盼,恰恰是绿色意识的两个不可分割的客观要求。因此,绿色运动反对官僚体制下资本的压迫,也反对新自由主义构筑的国际经济政治新秩序。
在当前的全球化背景下,无政府主义思潮再度复兴,正在成为一种时尚。(参见约瑟夫·卡恩:《全球化使无政府主义死灰复燃》,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2000年8月17日。)尽管无政府主义派别林立,但是90年代无政府主义的死灰复燃明显带有后现代特征,与绿色意识形态多年的广泛传播密切相关。无政府主义者反对加强国际资本主义制度,要求维护城镇权力,由地方进行决策;他们反对公司跨越国界大举扩大投资规模,认为这使大公司得以践踏劳工法和环境法;他们抨击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这些机构取代了各国政府。极端的生态无政府主义者将激进的环保主义同极端的反技术倾向融为一体。约翰·泽尔赞认为,一切科学技术都是束缚人们的手段。他认为计算机和因特网肢解了社会,创造了新的劳动分工,要求更高的效率,并占用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为了解决技术驱动的社会中不断增长的压力,成百万孤立无援的人求助于毒品。他要求控制资本,也控制技术,不但反对发展工业,也反对发展农业,要求社会回归石器时代。美国老牌的绿色理论家、社会理论学家默里·布克金在60年代就将环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合二为一,提出了关于国家和资本主义如何同自然相抵触的理论。但是他目前批评极端无政府主义的过分夸大生态内容,认为不能忽视作为无政府主义核心的人道主义思想,发展成为反人类的虚无主义者。(以上参见同上文。)总之,全球化时代的无政府主义不同于马克思当年所批判的巴枯宁主义,它与后现代的、以绿色生态运动为中心的新社会运动密切结合,其批判对象也转变为今天的跨国资本主义。很显然,当前西方无政府主义的重新兴起是与对抗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社会氛围相联系的。
三、趋势与问题
绿色环境运动性质上属于后现代的社会运动。其生命力在于其社会基础――新中间阶层的后现代价值取向,在于新一代青年对现代工业社会官僚体制的不满、拒绝和抵制。随着新的信息产业革命和全球化的演进,西方社会还会持续地发生社会分化,其社会结构仍在嬗变的过程中,这将使绿色环境运动的社会基础进一步扩大。作为20世纪后30年新产生的社会运动,作为90年代以来势头已压倒传统工人运动的群众运动,绿色生态环境运动将成为21世纪西方社会动员面最广泛的运动,因此具有广阔的前景。尽管西方主流新闻媒体经常斥责这类无政府主义的抗议运动愚不可及、杂乱无章、有勇无谋、群龙无首、目标模糊,但这恰恰是绿色运动的一个特点。绿色运动的群众性、广泛性、动员面和潜能始终是一种反制度主义的对抗力量。绿色运动与社会主义的结合即生态社会主义的发展,
则显示出有可能把体制外的反对派、一种停留在“造反”层面的群众运动,转化为有组织的反制主义、一种作为替代性制度选择的、未来社会的基础成分。社会主义有可能将前景广阔却目标不清的绿色运动引向未来,纳入改造资本主义社会的革命方案之中。
问题在于,绿色运动自身的潜在矛盾也在全球化背景下发展和激化。在外部,全球化促使绿色环境运动与新自由主义秩序化现实之间的冲突加剧。绿色价值批判理念与制度化的社会经济政治现实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冲突,它无法认同现代工业社会和资本积累的逻辑,而全球化必然使自由市场逻辑横行全球,加剧全球性的生态环境危机;在内部,其价值理想与其政党政治化的现实倾向产生日益尖锐的矛盾。绿色生态环境运动是向上延伸,继续走90年代政党政治的路子,从反制度主义逐步向制度化现实妥协;还是向下发展,回归70、80年代大规模群众运动、街头抗议的传统,担当现行制度不可忽略的民间抗衡力量?这将是绿色环境运动不得不面对的两难选择。向上发展,融入现行政治体制,有违其无政府主义本质和后现代特点;向下发展,脱离制度化政治的框架,会使其社会批判缺乏挑战资本主义的组织力量,并停留在文化抗议层面,不可能涉及与真正的生存保障问题有关的经济政策、社会福利政策和劳动市场政策,更无法形成对经济政治制度的根本威胁。
对于绿党和绿色运动的无政府主义本质和内在矛盾,德国社会民主党左派拉封丹曾有一个经典的分析。他指出,新运动是一个饱和社会中的典型现象。“新”社会运动的政治规则有根本上反制度的成分,而且带有对制度化政治的解决问题能力持深深怀疑态度的特点。但是从历史上看,这种反制度立场根本不是崭新的,与欧洲工人运动中的无政府主义具有同样的思维和认知方式。新运动的政治理论基础深植于无政府主义土壤之中。与社会主义相比,它更接近强调分散社会的观念,并且更彻底地拒绝资本主义。但是在与市场社会的妥协方面,它也更类似于无政府主义。英国左派安德森在2000年《新左派评论》改版第一期也指出,在90年代新自由主义的强大冲击面前,也出现了有希望的民主化的挑战力量。他把发达国家的女权主义和生态运动取得的胜利看作民主制度的力量的一部分,认为新运动是后30年发达社会中人类进步最重要的成分。但是他同时指出,新运动事实上也表明了它可以与资本积累的常规秩序和谐共处的特征。
因此,当前我们有必要注意当代无政府主义的复兴及现实意义,研究以绿色环境运动为代表的新社会运动与新自由主义霸权的关系,而且尤其有必要从根本上对绿色环境运动这类后现代主义性质的文化批判进行彻底的检讨。只有在此基础上,我们才能准确地判断绿色环境运动的批判力度和未来走向,把握它与21世纪社会主义发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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