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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疆域沿革考辨
高句丽是我国古代少数民族割据政权,它从小到大、由弱到强是有一个发展过程的,而它的疆域的扩展自然也有一个变迁过程,因此,对高句丽疆域的沿革进行全面而系统的考察,对深入了解高句丽历史来说是颇为重要的。
一、高句丽五部疆域的形成
学界有一种说法,认为在朱蒙建国前曾有过“句丽国”,这个“句丽国”处于原始社会末期时就曾“居住过五个血缘集团(五族)”,而“随着他们进入阶级社会便被强大的涓那部统一,编成为五个地方行政单位(五部)”,“高句丽是继承句丽的国家”,因此所谓“句丽国”的领域也就在初期高句丽的领域范围之内,“其地区相当于以现在浑江流域为中心,包括鸭绿江中游、太子河上游、浑河上游、伊通河流域的今日中国辽宁省桓仁县、新宾县、清源县和吉林省柳河县、通化县、集安县、临江县以及我国(指朝鲜)的慈江道一带”。1笔者认为,所谓“句丽”应是“高句丽”的简称,将其说成是不同时代的两个不同的政权乃是毫无根据的。至于将“五族”与“五部”看成是不同的两个概念,乃是一个常识性的错误,更不值一驳。需要认真讨论的是关于“五部(族)”领域形成的时间问题。笔者认为,前述高句丽五部的范围既不是朱蒙建国前的高句丽民族的分布区,也不是朱蒙建国初期的疆域范围。实际上,高句丽五部领域的形成是有一个过程的,关于这一点,学界尚未有一个明确的认识。
关于“五部(族)”的记载,最早见于《后汉书》和《三国志》的《东夷传》,彼时五部业已形成,范晔和陈寿所云“五部(族)”是既成事实的情况,对其变迁情况只是提到了原本涓(消)奴部为“王”、为“国主”、后来由桂娄部取而代之一事。显然,上述二史的相关记载是颇为模糊的。正因如此,所以使学界在理解问题时歧义频出。对此,金富轼的《三国史记》所提供的某些史料,可以帮助我们从微观的角度去探求五部形成的奥秘。金富轼《高句丽本纪》(下简称《丽纪》)云:“(朱蒙与三贤)俱至卒本川(《魏书》云至纥升骨城),观其土壤肥美,山河险固,遂欲都焉,而未遑作宫室,但结庐于沸流水上居之,国号高句丽……四方闻之,来附者众。其地连??部落,恐侵盗为害,遂攘斥之,??畏服,不敢犯焉。王见沸流水中菜叶逐流下,知有人在上流,因以猎往寻,至沸流国,其国王松让……曰:‘我累世为王,地小不足容两主,君立都日浅,为我附庸可乎?’……二年(公元前36年)夏六月,松让以国来降,以其地为多勿部,封松让为主。”《三国史记·百济本纪》(下简称《济纪》)又云:“(朱蒙)自北扶馀逃难,到卒本扶馀。扶馀王无子,只有三女子。见朱蒙,知非常人,以第二女妻之。未几,扶馀王薨,朱蒙嗣位。”
关于“沸流水”是现在的哪条河,学界有不同说法,但以今浑江支流富尔江之说为最可信。所谓“卒本川”,无疑是沸流水的另一个名字。据上引史料推测,朱蒙到卒本川之前,在这一带可能有一个夫余移民所形成的部落(《济纪》有朱蒙的后妻之前夫优台是北夫余王解夫娄庶孙之说),朱蒙始建国号可能是“卒本夫余”,在吞并了一些原高句丽部落之后改名为“高句丽”。笔者将朱蒙建国前的高句丽称“古高句丽”,这“古高句丽”就是以沸流国为首的某些部落小国,诸如《丽纪》中所载“黄龙国”、“荇人国”皆是。实际上,朱蒙在沸流水下游落脚以后,是利用了夫余移民的力量威服或征服了古高句丽各部的。这里必须强调,古高句丽应是在原高夷某些部落中脱胎出来的新的民族共同体,自西周就已存在的高夷在高句丽族诞生前应是处于一种部落分散、各有君长、总不相一的状态,及古高句丽在富尔江流域形成后,该族各部形成了一个范围并不太大的部落联盟,其盟主就是沸流国国王(酋长),松让所说的“我累世为王”即指沸流国累世为古高句丽部落联盟的酋长。有人把“累世为王”理解为沸流国已是奴隶制国家并实行国王的世袭制是错误的。
笔者还要进一步指出,古高句丽虽然已形成部落联盟,但这一联盟的领域还没有包括原高夷的全部地区。西汉第二玄菟郡的辖区共有三个县,即高句丽县、上殷台县和西盖马县,古高句丽族的分布区应仅在高句丽县的辖境之内,其它两县所辖应是尚未融入高句丽族的高夷部落或貊人部落。即使在高句丽县的辖境之内,也还分布着梁貊(今太子河上游一带)部落,而梁貊融入高句丽已是晋代的事了。关于古高句丽同西汉地方政府的关系,《三国志·东夷传》有一段记载:“汉时赐鼓吹技人,常从玄菟郡受朝服衣帻,高句丽令主其名籍。后稍骄恣,不复诣郡,于东界筑小城,置朝服衣帻其中,岁时来取之,今胡犹名此城为帻沟娄。沟娄者,句丽名城也。”关于“汉时”发生上述之事,成书晚于《三国志》的《后汉书·东夷传》中记为“武帝灭朝鲜,以高句丽为县,使属玄菟,赐鼓吹伎人”,显然是错误的。《汉书·昭帝纪》载:“元凤……六年(公元前75年)春正月,募郡国徒筑辽东玄菟城”。此“辽东”非指城而是指郡,因为彼时辽东郡的首府是襄平,称“辽东城”是后来高句丽占领辽东郡以后的事;“玄菟城”无疑就是高句丽县县城,其遗址即今辽宁新宾县永陵镇南的汉代古城。笔者曾考证,西汉第二玄菟郡是于昭帝六年前后在原辽东郡塞外地区侨置的,其辖区基本是古高夷(今浑江流域)和貊国(今朝鲜慈江道)故地。2因此,高句丽县的设置与汉武帝灭朝鲜并无联系,高句丽县令管理古高句丽是昭帝时的事。朱蒙建国以后,高句丽国取代了沸流部对古高句丽地区的统治。《丽纪》载有朱蒙派人攘斥靺鞨、“伐太白山东南荇人国,取其地为城邑”以及“伐北沃沮,以其地为城邑”的事,学界有人以此为据认为朱蒙在位时高句丽的地盘已扩展得颇大了。这实在是一种误解。金富轼在这里说的“??”应指北沃沮而言,但从彼时高句丽的国力来看,它不可能威服远在今延边地区的北沃沮,更谈不上征服乃至吞并。至于荇人国的位置,也不可能距沸流水太远,其中的“太白山”也不可能是今长白山。理由很简单:朱蒙在位时,西汉的玄菟郡还在有效地管辖着高句丽地区,高句丽之北不远的地方就是上殷台县(今通化县赤柏松古城)。考察历史,首先应对史料进行鉴别,做到去伪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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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句丽第二代王琉璃王在位时,高句丽依然不甚强大,除了汉玄菟郡对其尚有相当的制约力外,北邻夫余国给它的压力也很大。据《丽纪》载,公元前6年,夫余王带素曾遣使请高句丽送交质子,为此琉璃王颇为害怕。为了远离高句丽县的控制和夫余国的威胁,琉璃王于公元3年迁都国内城(今集安市),但对距原首都纥升骨城(今桓仁东北五女山城)不远的黄龙国尚不敢得罪。据《丽纪》载,琉璃王为安民固邦,竟将结怨于黄龙国的太子解明赐死。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西汉末年,由于中原多事而大大影响了对东北边郡的控制力,在高句丽迁都之前,西盖马县(今集安)业已内徙于辽东郡境,但上殷台县依然存在,王莽于始建国四年(公元12年)曾改高句丽为“下句丽”,将上殷台改为“下殷台”。当然,由于王莽篡权后执行了一条错误的民族政策,伤害了高句丽人的民族感情,激化了民族矛盾,使高句丽向着叛逆的道路愈走愈远。据《丽纪》载,在公元12年以后,高句丽“寇汉边地愈甚”,并于公元14年“西伐梁貊,灭其国(实为征服);进兵袭取汉高句丽县。”自此,汉玄菟郡的大部分辖区已为高句丽控制,玄菟郡全部内徙于长城以内的辽东郡境。及高句丽第三代王大武神王时,首先于公元4年击败了夫余国。夫余国的王弟逃到鸭绿谷(今鸭绿江上游地区)杀海头王而自立国于曷思水(鸭绿江一支流),是为曷思王。夫余王从弟亦率万余人投奔高句丽,高句丽封之为王并将其安置于掾那部。又于公元26年冬十月“王亲征盖马国……以其地为郡县”,于同年12月句茶国王又“举国来降”,高句丽“由是拓地浸广”。自琉璃王迁都国内城开始,高句丽利用国内地区土地肥美、物产丰富、山水深险、易守难攻的绝好条件,不断向周边发展割据势力,它的南界已达萨水(今清川江)北岸。及至第六代王太祖王时,公元68年,“曷思王孙都头以国来降”;公元72年“遣贯那部沛者达贾伐藻那,虏其王”;公元74年“王遣桓那部沛者薛儒伐朱那,虏其王子乙音为古邹加”。大致在太祖王执政之时,高句丽的五部疆域业已形成。其中部(亦称内部或黄部)为桂娄部,它是五部的中心,亦即国内地区,即王畿地区,为今集安市辖境,它是高句丽王直属的地缘部落,当是由夫余人(王族)、高夷人(盖马国、句茶国)以及貊人(大水貊)融合而成的;西部为涓奴部(亦称右部),该部形成较早,其主要居民为“古高句丽”人及“卒本夫余”的后裔;南部为灌奴部(亦称前部),其位置应是今桓仁县南部和宽甸县北部的浑江下游地区,与辽东郡以长城线相隔,它是由小水貊同夫余王从弟所率夫余人融合而成的地缘部落;北部为绝奴部(亦称后部),其地域即今临江、长白、抚松、靖宇等县辖境,它是由迁入这一带的夫余人(如曷思国)同当地土著高夷人融合而成的地缘部落;东部为顺女部(亦称左部),其领域是古貊国故地,在今朝鲜慈江道一带,它是由一部分迁入的高句丽人同貊人残部(朱那、藻那)融合而成的地缘部落,形成的时间是最晚的。陈寿未察上述历史变迁,只是模糊地说桂娄部替代了涓奴部对高句丽的统治,致使人们的认识造成混乱。所谓高句丽开始便以涓奴部为王是不确切的。论文高句丽疆域沿革考辨来自WWW.66WEN.COM免费论文网'p>
二、高句丽疆域向辽东方面的扩展[HgQY$soWEbNW `?iN:Cy9N' uw4jX[}NFM*166wenT?SMoRb?[g;w DxLtd8d$neR
如前所述,高句丽五部的范围基本是汉第二玄菟郡的辖区,它与辽东郡、第三玄菟郡的界限即辽东长城,这条长城在辽东地区的走向应是:自今铁岭以北而东南,经抚顺大伙房水库以东的南杂木一带穿越浑江、苏子河而南走,越太子河中游一带,经宽甸县以东地区越鸭绿江而与朝鲜半岛的“大宁江长城”相接。3高句丽五部形成后进出玄菟、辽东二郡皆可谓“入塞”、“出塞”,汉魏时的夫余、高句丽皆是塞外民族。
从古文献记载来看,高句丽入塞犯二郡始于太祖王宫执政之时,但其疆界尚未扩展到塞内。及新大王伯固、故国川王男武、山上王延优(伊夷谟)在位时,由于公孙度雄张海东,形势比较平静,在公孙康执政时,甚至发生了涓奴部脱离高句丽而直接归附公孙政权的现象,而公孙康又曾征讨高句丽,“破其国,焚烧邑落”,4高句丽险些亡国。及曹魏时期,发生了毋丘俭征讨高句丽的事件,高句丽失败得更惨。有人根据《后汉书》和《三国史记》关于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年)高句丽遣将侵袭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的记载而断定高句丽在东汉之时果真远征过黄河以北之地,并根据《丽纪》关于公元55年高句丽“于辽西地方筑城十座”的记载,妄说高句丽将其领土扩张至大凌河东南医巫闾山一带。5实际上,上述所据两条史料是不可靠的,应是一种误解误记。前条误记置于高句丽第五代王慕本王执政时期,而慕本王是个“为人暴戾不仁,不恤国事”、民怨极大的国王,在位仅六年即为近臣所杀。6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国君的“领导”下,高句丽会作如此之远征。关于对这条史料的认识,曹德全同志已有中肯的分析,7此不赘述。至于第二条史料所云,亦应是以讹传讹。如果说历史上果真有过高句丽在“辽西”筑城的事,那也不是发生在太祖王时期,而“辽西”也不是指医巫闾山之西的辽西郡,而应指小辽水(今浑河)之西的辽东郡地区。如前所述,考察历史必需首先鉴别史料的真伪与可靠程度,不能见风就是雨。辽东地区的形势发生根本的变化,当在两晋时期,而这种变化最初的迹象则是“新城”的修筑和梁貊的消失。“新城”之名最早见于《丽纪》西川王七年(276年)条:“四月,王如新城猎获白鹿。”金富轼在“新城”下加注云:“新城,国之东北大镇也。”学界公认,此“新城”即今高尔山山城(在抚顺城高尔山上),它不是在高句丽的“东北”,而是在西北。新城之设,标志着高句丽的领域已突破了长城线。关于梁貊的问题《丽纪》有所记载,它是位于今太子河上游第二玄菟郡高句丽县南部塞外的貊人部落,是古高句丽的近邻,及高句丽五部基本形成之后,梁貊时叛时附于高句丽,最晚见于史载是高句丽烽上王元年(292年),而此后不见于史,说明这一貊族部落已完全融入高句丽,其故地已正式纳入高句丽的版图。笔者同意这种说法:今新宾县西南下夹河乡北太子河南岸的太子城的修筑年代的下限不应晚于“国北新城”,从建筑技法来看,它几乎集中了“貊人”和高句丽山城修筑的所有特点,应属高句丽山城修筑的早、中期类型。当然,联系文献的相关记载,将其下限定为三世纪晚期还是比较妥当的。像今本溪地区的边牛山城、下堡山城亦应是修建于西晋之时,这两座城亦皆进入塞内地区。从史书记载以及考古发掘来看,在西晋大半个时期内,由于慕容氏的强有力抵御,高句丽向辽东的扩张基本上限制在新城、边牛山城、下堡山城一线,但到了西晋晚期,情况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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