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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史官的厄难

时间:2023-02-27 09:51:29 历史论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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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史官的厄难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重视历史,也十分看重用文字记载历史的史官。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从炎黄尧舜至今已有五千多年了。三代处于甲骨文、金文时代,史事记载有限,后人对其历史的追溯也相当简略。春秋时期有了竹简、帛书,史事记载丰富起来,这才有了较为详实的史书,孔子作《春秋》要比被西方史学家誉为"历史之父"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德(HERODOTOS,约公元前484-约公元前425年)所著的《历史》--书还要早,这是值得中国人引以为自豪的事情。

举世周知,我国史书汗牛充栋,浩如烟海。一部《二十四史》就有3219卷,4500多万字,加上数不清的私史、野史、杂史和各种史志,世界上哪一个国家有如此卷帙浩瀚、博大精深的史书?建造这样一座蕴藏丰富的历史宝库,正是历代史家辛勤劳动的结果。

然而,当人们在这座巨大的文化宝库中吸取丰富营养的时候,你可曾想到,中国古代的史官为了给后世留下一部真实的历史,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遭受了多少厄难?! 一

在中国历史上,设立史官,记录国家大政和帝王言行,是一种由来已久的制度和传统。

商周时代,甲骨文中有"作册"、"史"、"尹"等字。金文有"作册内史"、"作册尹"的记录。据王国维在《观堂集林》中考证,"作册"和"内史"是同样的官职,其长官称"尹",都是掌管文书、记录时事的史官。

春秋时期,"君举必书",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左史、右史等史官。"大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刘知几:《史通·史官建置》)。《礼记·玉藻》说是"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可见,史官的分工和职责是十分细致、明确的。

秦汉以后,史官的名称繁多,职务各异,但史官的设置却一直保留下来。秦有太史令,汉置太史公,唐设起居郎,还有兰台令、柱下史、著作郎、左右史等等,历朝历代都有史官。

唐朝刘知几著《史通》,对古代史官建置的起源与演变,有详细记述。他认为史之为用,是"记功司过、彰善瘅恶、得失一朝、荣辱千载"的大事。假如没有史官,就会善恶不分,是非不辨,功过不清,结果是"坟土未干,妍媸永灭"。因此他说:"苟史官不绝,竹帛长存,则其人已亡,杳成空寂,而其事如在,皎同星汉。用使后之学者,坐披囊箧,而神交万古;不出户庭,而穷览千载。见贤而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若乃春秋成而逆子惧,南史至而贼臣书。其记事载言也则如彼,其劝善惩恶也又如此。由斯而言,则史之为用,其利甚博。乃生人之急务,为国家之要道。有国有家者,其可缺之哉!"其实,对于"史之为用",历代帝王心里也很明白。不过,他们设置史官,沿用"君举必书"的春秋传统,并不考虑什么彰善瘅恶、激浊扬清的问题,目的只是为自己树碑立传,流芳百世。《史记·孟尝君传》载:"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侍史记些什么?后人不得而知。大概是记述他"好客自喜"的善举,总不会让侍史记述他在路经赵国时,只因赵人出观,笑称他"乃眇小大夫",便击杀数百人的罪行吧。

《史记·廉颇蔺相如传》载有秦赵二主鼓瑟击缶的故事,很有意思。在"完璧归赵"以后,秦王怀恨在心,连续两次伐赵,杀了两万多人,然后又要与赵国和好,约赵王在渑池相会。见面后,秦王趁机羞辱赵王,便在酒酣耳热之际对赵王说:"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之后,秦御史立刻记入史册:"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看了,心里不是滋味,便以牙还牙,对秦王说:"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缶,以相娱乐。"秦王怒,相如进缶跪请。秦王仍然不肯击缶,相如便威胁说:"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缶。"相如立刻要赵御史记录在案:"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缶。"这样,我为你鼓瑟,你为我击缶,双方就扯平了。

历代帝王对于史官们载言记事,都是字斟句酌,斤斤计较。至于"君举必书",却是有选择、有条件的。有了功绩,做了好事,当然要大书特书。就是没有功绩,没干好事,也要虚构一些载入史册;或者"假人之美,藉为私惠";或者颠倒黑白,把坏事说成好事。总之,"自称我长,相谓彼短","略外别内,掩恶扬善"(刘知几:《史通》),凡是对自己有利的事,"必书"无疑;凡是对自己不利的事,万万不可见诸史册。帝王们或多或少都会干一些坏事,那些贼臣逆子、淫君乱主,干的坏事就更多,但是干归干,举归举,要载入史册,传之后代,是绝对不允许的。"秽迹彰于一朝,恶名披于千载",有哪一个帝王愿意把自己的"秽迹"载入史册呢?所谓"君举必书",不过是一句假话。

史官们就不同了。他们对于"君举必书"的态度颇为认真。中国古代的史官有"秉笔直书"的好传统,成为后世史官竞相继承的品藻和史德。他们都知道"史之为务,申以劝诫,树之风声","夫所谓直笔者,不掩恶,不虚美,书之有益于褒贬,不书无损于劝诫"(刘知几:《史通》)。因此,对帝王们的言行,随时都要记录下来,不管你"举"得对不对,都要"直书其事"。那怕把屠刀架在脖子上,也要说真话,不说假话。"宁为兰摧玉折,不为萧敷艾荣",绝对不能"兰艾相杂,朱紫不分"。

帝王和史官,一个要"自称我长"、"掩恶扬善",一个要"直书其事,不掩其瑕";一个要文过饰非,一个要"君举必书";一个要为自己树碑立传,一个要对后人"申以劝诫"。两种目的,两个标准,南辕北辙,形成两种力量的尖锐矛盾和较量。较量的结果,常常是权力压倒亢直者,屠刀强过笔杆子。在封建君主专制下,史官们屡遭厄难,原因就在这里。 二

历史的辩证法是这样:歪曲历史的暴虐者,他们生前的万般风光是以死后接受历史的审判为代价的;而秉笔直书的史官,他们生时遭受的厄难却常常获得历史赐予的花环。e~g m. c`fyUx p[h gDn)i VTZ?BU)?"66wenZ$(n;/ \ lOQ;0".Z:Z? =o

"晋之董狐,书法不隐";"齐之南史,直书崔弑"。这是我国几千年来传为美谈的两个故事,也是古代史官"秉笔直书"的两位先驱者。

董狐,是春秋时期晋国晋灵公在位时的一个史官。晋灵公年纪很轻就继位为国君,不但幼稚,而且骄横。例如他在高台上用弹弓射击行人,以此取乐;他的厨子因为煮熊掌煮得不合他的口味,他一怒之下竟然把厨子杀了。对晋灵公的胡作非为,国相赵盾屡次谏诤,可是晋灵公不但不听,反而要杀赵盾。在这种形势下,赵盾只得逃出都城,到外地避难。这时,赵盾的同族赵穿举兵杀死灵公,然后把赵盾叫回都城,另立晋成公为国君,赵盾继续担任国相,主持国政。对这一件事,晋国史官董狐认为,杀死灵公的真正责任者应该是赵盾,所以就直言不讳地在史册上记下:"赵盾弑其君"。赵盾见了,大为吃惊,解释自己并无弑君之罪。董狐说:"你身居相位,出去既没有走出国境,回来也没有惩办凶手,这弑君的罪名,不是你是谁呢?"赵盾无可奈何,长叹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左传·宣公二年》载有这段故事。于是,孔子对董狐称赞道:"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不过,孔子也称赞赵盾,说道:"赵宣子(即赵盾),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孔子的评论是否正确,姑且不论。但无论如何,后来人们称赞正直的史官,就叫做"董狐";把直书其事的文笔,赞为"董狐之笔"。论文中国史官的厄难来自WWW.66WEN.COM免费论文网

有人提出问题,董狐之"书法不隐"固然值得称赞,但他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为什么?刘知几说:"夫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如董狐之书法不隐,赵盾之为法受屈,彼我无忤,行之不疑,然后能成其良直,擅名今古。"(《史通·直书言》)按照刘知几的说法,董狐擅名今古,有赵盾成其良直,是为于可为之时。如果不是赵盾"为法受屈",恐怕董狐就凶多吉少了,这似乎有点道理。史官的直书其事,确实需要有一个较为宽松的客观环境和让人说话的条件。不过,尊重客观事实,直书其事,是史官的责任。在"不可为之时",是不是就不为了呢?齐之南史,就是在"不可为之时"而为之的不怕死的史官。

春秋时期,齐国的大臣崔抒与齐庄公为争夺美女发生矛盾。崔抒借机杀了齐庄公,立了齐景公,自己做了国相。对此,齐国太史记道:"崔抒弑其君"。崔抒不愿意在历史上留下弑君的恶名,下令把这个太史杀了。继任的太史还是这样写,又被杀了。第三个太史仍然这样写,也被杀了。第四个太史照样直书其事,崔抒感到正直的史官是杀不绝的,只好作罢。这时,齐国另一位史官南史氏,听说接连有三位太史因实录国事被杀,惟恐没有人再敢直书其事,便带上写有"崔抒弑其君"的竹简向宫廷走去,中途得知第四位太史照实记录没有被杀,就回去了。《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记载了齐太史"身膏斧钺"的事迹,齐南史的不畏强暴,秉笔直书,几千年来被誉为中国古代史官的典范。

有了董狐、南史这样的光辉榜样,中国历代的史官就更加懂得了自己的社会责任,增强了秉笔直书的胆气。不过,在高度的中央集权制度下,帝王的意志和尊严是不容侵犯的,真正秉笔直书的史官并不多见。因为任何一个帝王,即使是极英明的帝王,也不会喜欢像董狐、南史这样的史官,不会允许史官把自己做过的坏事记录在案,传之后代。他们手中的权力足可以控制史官的行为,决定史官的命运。所以,正直的史官从来命运多蹇,就像刘知几所说,他们或"身膏斧钺",或"取笑当时",或"书填坑窖",或遭秘密杀害而"无闻后代"。然而尽管如此,直书其事的史官仍然不绝如缕,中华民族的历史还是要写下去。 三

在史官的厄难史上,我们不能不首先说到司马迁。

司马迁是董狐、南史这类史官最杰出的代表之一。正因为如此,他不可避免地要经历厄运的磨难。司马迁的时代,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在位的时代。可是就在这样的汉家盛世,司马迁却因为替人说了几句好话,便蒙受一场千古冤狱,遭受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司马迁历时十余载发愤著书,写出了涵盖从黄帝到汉武帝三千年历史的鸿篇巨著《史记》,可是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里,《史记》却被视为"谤书"。现实对司马迁是不公正的,历史却对司马迁作出了高度的评价。刘向、杨雄称司马迁为史之良才,鲁迅把《史记》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历史终于还了司马迁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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