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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短篇小说(通用11篇)
诃夫是俄国主要剧作家和短篇小说大师,以语言精练、准确见长,善于透过生活的表层进行探索,将人物隐蔽的动机揭露得淋漓尽致。下面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契诃夫短篇小说:永远的契诃夫,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契诃夫短篇小说 1
在一个火车站里,两位朋友,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相遇了。
胖子刚刚在火车站餐厅里用过午餐,他的嘴唇油亮亮的,像熟透了的樱桃。他身上有一股核烈斯酒的气味。瘦子刚从车厢里下来,吃力地提着箱子、包裹和硬纸盒。他身上有一股火腿肠和咖啡渣的气味。在他背后,有个下巴很长的瘦女人不时探头张望——那是他的妻子,还有一个眯着一只眼的中学生,他的儿子。
“波尔菲里!”胖子看到瘦子大声喊道,“是你吗?我亲爱的!多久没见面啦!”
“我的老天爷!”瘦子惊呼,“米沙!你从哪儿来?”
两位朋友互相拥抱,一连吻了3次,然后彼此看着对方泪汪汪的眼睛。
“我亲爱的!”接吻后瘦子道,“真没有料到,你还是一个美男子!还是那样气派,喜欢打扮!咳,你发财了吧?结婚了吧?我已经成家了,你看……这是我的妻子路易莎,这是我的儿子,纳法奈尔。”
“喂,你生活得怎么样?”胖子热情地望着朋友,问道,“在哪儿供职?做多大的官啦?”
“我在供职,升了八品文官,做了两年了,还得了一枚圣斯坦尼斯拉夫勋章。薪金不高……我妻子给人上音乐课,我呢,工作之余用木料做烟盒,卖一卢布一个。若是有人要10个或10个以上,我就给他便宜点儿。好歹能维持生活。噢,你怎么样?恐怕已经做到五品文官了吧?”
“不对,亲爱的,”胖子说,“我已经是三品文官了……有两枚星章。”
刹那间,瘦子脸色发白,目瞪口呆,但很快他的脸四下扭动,做出一副喜气洋洋的'笑容。似乎,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直冒金星。他本人则蜷缩起来,弯腰曲背,矮了半截……他的那些箱子、包裹和硬纸盒也在缩小,皱眉蹙额……他妻子的长下巴拉得更长,纳法奈尔垂手直立,扣上了大衣上所有的纽扣……
“我,大人……非常高兴!您,可以说,原是我儿时的朋友,忽然间,青云直上,成了如此显赫的高官重臣!嘿嘿,大人!”
“哎,算了吧!”胖子皱起了眉头,“何必来这种腔调!你我是儿时朋友——何必来这一套官场里的奉承!”
“哪儿行呢……您怎么能这么说,大人……”瘦子缩得更小,嘿嘿笑着说,“大人体恤下情……使我如蒙再生的甘露……这是,大人,我的儿子纳法奈尔……这是我妻子路易莎,新教徒,某种意义上说……”
胖子本想反驳他几句,但看到瘦子那副诚惶诚恐、阿谀谄媚、低三下四的寒酸相,三品文官几乎要呕吐了。他扭过脸去,向瘦子伸出一只手告别。
瘦子握握他的3个指头,一躬到地,嘿嘿笑着。他妻子眉开眼笑。纳法奈尔喀嚓一声,收脚敬礼,把制帽掉到地上。一家三口都感到又惊又喜。
契诃夫短篇小说 2
一个美好的晚上,心情美好的庶务官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坐在剧院第二排座椅上,正拿着望远镜观看轻歌剧《科尔涅维利的钟声》。他看着演出,感到无比幸福。但突然间,他打了个喷嚏。切尔维亚科夫举目看看四周:他的喷嚏是否溅着什么人了?他不由得慌张起来。他看到,坐在他前面第一排座椅上的一个小老头,正用手套使劲擦他的秃头和脖子,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切尔维亚科夫认出这人是三品文官布里扎洛夫将军,他在交通部门任职。
“我的喷嚏溅着他了!”切尔维亚科夫心想,“他虽说不是我的上司,也应当向他赔个不是才对。”
切尔维亚科夫咳嗽一声,身子探向前去,凑到将军的耳边小声说:“务请大人原谅,我的唾沫星子溅着您了……我出于无心……”
“没什么,没什么……”
“请您原谅。我不是有意的……”
“哎,请坐下吧!让人听嘛!”
切尔维亚科夫心慌意乱了。他看着演出,但已不再感到幸福。他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幕间休息时,他走到布里扎洛夫跟前,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终于克制住胆怯心理,嗫嚅道:“我溅着您了,大人……务请宽恕……我不是有意的……”
“哎,够了!……我已经忘了,您怎么老提它呢!”将军不耐烦地撇了撇下嘴唇。
“他说忘了,可是他那眼神多凶!”切尔维亚科夫暗想,“连话都不想说了。应当向他解释清楚,我完全是无意的……他现在不这么想,过后肯定会这么想的!……”
切尔维亚科夫把自己的'失态告诉了妻子,她先是吓着了。“不过你还是去赔礼道歉的好,”她说,“他会认为你在公共场合举止不当!”
“说得对呀!刚才我道过歉了,可是他有点儿古怪……一句中听的话也没说。”
第二天,切尔维亚科夫穿上新制服,刮了脸,去找布里扎洛夫解释。“昨天在剧场,大人还记得的话,”庶务官开始报告,“我打了一个喷嚏,无意中溅了……务请您原……”
“废话!……天知道怎么回事!”将军扭过脸,对下一名来访者说:“您有什么事?”
“他不想说!”切尔维亚科夫脸色煞白,心里想,“看来他生气了……不行,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将军接见完最后一名来访者,正要返回内室,切尔维亚科夫一步跟上去,又开始嗫嚅道:“大人!……我不是有意的,务请您谅解,大人!”
将军哭丧着脸,挥一下手。“您简直开玩笑,先生!”说完,进门,不见了。
“这怎么是开玩笑?”切尔维亚科夫想,“身为将军,却不明事理!我再也不向这个好摆架子的人赔不是了!去他的!我给他写封信,再也不来了!”
切尔维亚科夫回到家里,给将军的信却没有写成,只好次日又去向将军解释。
“我昨天来打搅了大人,”当将军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他开始嗫嚅道,“我不是如您讲的来开玩笑的,我来是向您赔礼道歉,因为我打喷嚏时溅着您了,大人……”
“滚出去!”忽然间,脸色发青、浑身打颤的将军大喝一声。
“什么,大人?”切尔维亚科夫小声问道,他吓呆了。
“滚出去!”将军跺着脚,又喊了一声。
切尔维亚科夫感到肚子里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他一步一步退到门口。他来到街上,步履艰难地走着……他懵懵懂懂地回到家里,没脱制服,就倒在长沙发上,后来就……死了。
契诃夫短篇小说 3
一天早上,八等文官基里尔?伊凡内奇下葬。死者的一名同事,有位姓波普拉夫斯基的人,去找他的朋友扎波伊金——此人虽说年轻,但擅长在婚礼上、葬礼上、各种各样的周年纪念会上发表即席演说。他任何时候都能开讲:特别是在商人家的喜筵上,为了让他闭嘴,不得不求助于警察的干预。
“找你来了!”波普拉夫斯基说,“快跟我走。我们有个同事死了,要是死个把小人物,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这人是秘书……是办公厅的台柱子,没人致辞是不行的。”
“啊,秘书!”扎波伊金打了个哈欠,“是那个酒鬼吧?”
“没错,就是那个酒鬼。这回有煎饼招待,还有各色冷盘……你还会领到一笔车马费。到了墓地,你就天花乱坠地吹一通,我们就千恩万谢啦。”
在墓地做了安魂祈祷,大家安静下来,扎波伊金跨出一步,向众人扫了一眼,开口了:
“眼前躺着的这个人,不久前我们还看到他是如此精力充沛,辛勤地工作,他……如今已变成一堆骸骨。普罗科菲?奥西佩奇是绝无仅有的!他忠于神圣的职责,不吝惜自己的精力,通宵达旦地工作,他无私,不收受贿赂……普罗科菲?奥西佩奇把他为数不多的薪水散发给他穷困的同事们,他忠于职守,一心行善,甚至拒绝享受家庭生活的幸福,他至死都是一个单身汉!此刻我看到他那张刮得干干净净的、深受感动的脸……愿你的骸骨安宁,普罗科菲?奥西佩奇!安息吧,诚实而高尚的劳动者!”
听众开始交头接耳。大家弄不明白,为什么演说家称死者为普罗科菲?奥西佩奇,死者明明叫基里尔?伊凡内奇呀。死者生前一辈子都同他的合法妻子吵架,他算不得单身汉啊。死者留着红褐色的大胡子,生下来就没有刮过脸,为什么演说家说他的脸向来刮得干干净净的`。听众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不久,演说家本人也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定睛瞧着一个地方,不安地扭动身子,耸起肩膀来。突然他打住了,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转身对着波普拉夫斯基。
“你听我说,他活着呢!”他惊恐万状地瞧着那边说。
“谁活着?”
“普罗科菲?奥西佩奇呀!瞧他站在墓碑旁边呢!”
“他本来就没有死!死的叫基里尔?伊凡内奇!”
“可是你刚才亲口说的,你们的秘书死了!”
“基里尔?伊凡内奇是秘书啊。你这怪人,都搞乱了!普罗科菲?奥西佩奇,这没错,是我们的前任秘书,但他两年前就调到第二科当科长了。你怎么停住了?接着讲,不讲可不妙!”
扎波伊金凭他三寸不烂之舌继续致中断了的悼词。墓碑旁果真站着普罗科菲?奥西佩奇。一个脸面刮得干干净净的年老文官。他瞪着演说家,气呼呼地皱着眉头。
“你这是何苦呢!”举行完葬礼后,一些文官跟扎波伊金一道返回时说,“把个活人给埋葬了。”
“不好啊,年轻人!”普罗科菲?奥西佩奇埋怨道,“您的那些话说死人也许合适,可是用来说活人,简直是讽刺挖苦,先生!天哪,您都说了些什么话?什么无私呀,不被收买呀,不受贿赂呀!这是侮辱人格,先生!再说谁也没有请您,阁下,来宣扬我的脸面。什么不漂亮啊,什么难看啊,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必要拿它来当众展览呢?气死人了,先生!”
契诃夫短篇小说 4
我非常想念她,我不再能够骗我自己,而极力要别人来骗我了。姐姐等她的医师,我等玛霞。我们俩不住地又说又笑,却没注意到我们在妨碍卡尔波芙娜睡觉,她躺在炉台上,不断地嘟哝说:
“茶炊一清早就呜呜地叫,呜呜地叫!唉,这可不是好兆头,可怜的人啊,这可不是好兆头。”
我们这儿谁也不来,只有邮递员来,他把医师的信带给姐姐,有时候普罗科菲傍晚也来看我们,他一句话也不说地看了看姐姐,就走了,在厨房里说:
“各行各业的人都得知道各行各业的章法,谁要是性子傲,不愿意明白这一点,谁就要过一过人世的愁苦生活了。”
他喜欢说这几个字:“人世的愁苦生活”。有一天,那已经是圣诞节节期了,我走过市场,他招呼我走进他的肉铺里去,他没有跟我握手,只是声明说,他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跟我说。天冷,他又刚喝过酒,因此他满脸通红,他身旁柜台里面站着那个一脸凶相的尼科尔卡,手里拿着一把沾着血迹的刀。
“我想跟您说一说我心里的话,”普罗科菲开口了,“这种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因为您自己明白,人家不会为这种人世的愁苦生活而夸奖我们或者你们的。妈妈心肠软,当然不肯说惹您不高兴的话,要您姐姐明白自己的情形,搬到别处去住。我却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了,因为我不赞成她的行为。”
我明白他的意思,走出了肉铺。当天我就跟姐姐一块儿搬到萝卜那儿去了。我们没有钱雇马车,我们就走着去,我把我们的东西打成包袱,背在背上,姐姐手里没拿东西,可是她喘气,咳嗽,老是问我是不是快要走到了。
十九
最后,玛霞的信来了。
“亲爱的、好心的米·阿,”她写道,“善良温柔的我们的天使(那个老油漆工人就是这样称呼您的),请您原谅,我就要跟父亲到美国去参观展览会了。过几天我就要看见海洋,离杜别奇尼亚那么遥远,想着都可怕!它遥远,辽阔,跟天空一样,我很想上那儿去自由一下,我得意,我发狂,您看,我的信写得多么不连贯啊。亲爱的,善良的,给我自由吧,赶快把那根至今还完好地连结着您和我的线扯断吧。
讲到当初我遇见您,认识您,那就像是一道从天上射下来的光,照亮了我的生活;可是后来我做您的妻子,那却错了,这一点您是明白的,犯错误的感觉至今压在我的心头,我跪下来求您,我的慷慨的朋友,在我动身去做海上旅行以前,赶快,赶快打个电报给我,说您同意纠正我们的共同错误,搬掉我翅膀上唯一的这块石头,我父亲承担这一切麻烦,答应我说不会用过多的手续来麻烦您。那么现在我自由了,可以向四面八方飞去了吧?对吗?
“祝您幸福,求主保佑您,请您原谅我这个有罪的人。
“我活着,我健康。我挥霍金钱,做了许多蠢事,每一分钟都在感激上帝,幸好像我这样的坏女人没有生孩子。我在演唱,而且获得了成功,不过这不是我入迷了,不,这是我的避风港,我的修道室,我现在从中得到了休息。大卫王有一个戒指,上面刻着几个字:‘一切都会过去’。人难过的时候,看看这几个字就会高兴起来,不过人高兴的时候看了它们又会难过起来。我给自己定做了一个这样的戒指,刻着这几个埃及字,这个护身符使我免得入迷。一切都会过去,就连生活也会过去,这就是说:什么也不需要。或者只需要自由感,因为人在自由的时候就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需要了。扯断那根线吧。紧紧拥抱您和您的姐姐。请您原谅而且忘掉您的玛。”
姐姐躺在一个房间里,萝卜躺在另一个房间里,他又生过一场病,现在正在复元。我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姐姐正巧悄悄地走到油漆工人那儿去,在他身旁坐下,开始念书。她每天给他念奥斯特洛夫斯基或者果戈理的作品,他听她念,眼睛瞧着一个地方,并不发笑,摇着头,有时候暗自嘟哝说:
“什么事都会有!什么事都会有!”
如果剧本里描写到什么丑恶的、不成体统的事,他就用手指头戳一下那本书,仿佛幸灾乐祸地说:
“就是它,虚伪!毛病就出在它身上,虚伪!”
剧本的内容、含义、复杂而艺术的结构,都吸引他。他赞叹他的本领,却永远也不提他的姓名:
“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把这些东西配搭得那么合适!”
现在姐姐只轻声念了一页,就念不下去了:嗓子里出不来声音了。萝卜拿起她的手,努动发干的嘴唇,用沙哑的声音很低很低地说:
“正派人的灵魂又白又光滑,跟白垩粉一样,有罪的人的灵魂却好比浮石。正派人的灵魂是清亮的干油,有罪的人的灵魂是煤焦油。人应当干活,应当伤心,应当有病,”他接着说,“凡是不干活,不伤心的人,就上不了天堂。那些脑满肠肥的要倒霉,那些强横霸道的要倒霉,那些富足的要倒霉,那些放债的要倒霉!他们看不到天堂。蚜虫吃青草,锈吃铁……”
“而且虚伪吃灵魂。”姐姐接着说,笑起来。
我把信又看一遍。这时候厨房里走进来一个兵,不知是由谁派来的,每个星期来两次,给我们送来茶叶、法式白面包、松鸡,那些东西有香水气味。我没有活儿做,只好一连好几天待在家里,大概那个给我们送面包的人知道我们穷。
我听见姐姐跟那个兵讲话,快活地笑着。随后她躺下来,吃着面包,对我说:
“当初你辞掉工作,做油漆工人的时候,我和安纽达·布拉戈沃从一开头就知道你做得对,可是我们不敢说出口来。你说,究竟是什么力量在妨碍我们把我们所想的据实说出来?就拿安纽达·布拉戈沃来说吧。她爱你,崇拜你,她知道你做得对,她跟姐妹一样地爱我,知道我做得对,恐怕心里还羡慕我,可是不知一种什么力量在妨碍她来找我们,她躲着我们,怕我们。”
姐姐把手放在胸前,热情地说:
“她多么爱你啊,要是你知道就好了!这种爱情她只对我一个人说过,而且是悄悄的,在黑地里。她把我带到花园里幽暗的林荫道上,小声对我说,她把你看得多么宝贵。你看,她始终没有出嫁,就因为她爱你啊。你为她歉然吗?”
“是的。”
“面包是她送来的`。不错,这是可笑的,何必瞒着呢?从前我也可笑,愚蠢,现在我已经摆脱这些,已经谁也不怕,愿意想什么就想什么,愿意说什么就大声说出来,我变得幸福了。当初我住在家里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现在就是要我做皇后我也不干了。”
布拉戈沃医师来了。他得了博士学位,如今住在我们城里,在他父亲家里休假,说是很快就又要到彼得堡去了。他打算研究抗伤寒的疫苗以及大概是抗霍乱的疫苗,他打算出国深造,然后回来做教授。他已经辞去军职,穿着宽松的啥味呢上衣和很肥的裤子,打着漂亮的领带。姐姐欢欢喜喜地欣赏他的领带上的佩针、袖扣、大概为了漂亮才插在上衣胸前衣袋里的红绸手绢。有一回我们闲着没事,我和姐姐就按照记忆算一算他有多少套衣服,结果断定他至少有十套上下。
他分明仍旧爱我的姐姐,可是他甚至在开玩笑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一次他要带着她到彼得堡或者国外去,我简直想不出来要是她活下去,她会怎么样,她的孩子会怎么样。她光是无休无止地幻想,不认真地考虑未来,她说随他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吧,就是丢掉她也没关系,只要他自己幸福就好,至于她,有过以往那段生活也就满足了。
他来看我们的时候,照例很专心给她听诊,要求她当着他的面把药水连同牛奶一起喝下去。这一回也是这样。他为她听诊,逼她喝下一杯牛奶,这以后我们的房间里就弥漫着一股杂酚油的气味。
“这才是乖孩子!”他说,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来,“你不可以说很多的话,近来你却像喜鹊那样嘁嘁喳喳。请你别说话了。”
她笑起来。随后他走进萝卜的房间,我正好坐在那儿,他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哦,你怎么样,老头子?”他弯下腰去凑近那个病人,问道。
“老爷……”萝卜轻轻努动嘴唇说,“老爷,我要冒昧奉告……我们都在上帝手下活着,大家都得死……我说一句老实话……老爷,您不会进天国!”
“那有什么办法呢,”医师开玩笑地说,“地狱里也总得有人去啊。”
忽然我的知觉出了点毛病,我好像在做梦,梦见去年冬天那天夜里我站在屠宰场的院子里,普罗科菲跟我并排站着,他身上冒出一股胡椒酒的气味。我使劲控制自己,揉我的眼睛,却立刻觉着好像在到省长那儿去听训似的。这类情形在这以前或者以后都没发生过,我把这种像是做梦的古怪回忆解释做由于我的神经过度疲劳。我重又到了屠宰场,重又在省长面前听训,同时我又模糊地感到实际上并没有这种事。
等到我醒过来,却看见我已经不是在家里,而是在街上,跟医师一块儿站在路灯旁边了。
“真叫人难过啊,真叫人难过啊,”他说,眼泪流下他的脸颊,“她高兴,经常发笑,抱着希望,可是她的情形没有希望了,我的好朋友。您那个萝卜恨我,一个劲儿要我明白我待她不好。他按他的想法是对的,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观点,我一点也不为过去发生过的事后悔。人应当爱,我们大家都应当爱,不是吗?缺了爱就没有生活;谁怕爱,躲开爱,谁就不自由。”
他渐渐转到别的话题上去,谈到科学,谈到自己的论文,那篇论文在彼得堡受到人们的喜爱。他谈得热烈,再也想不起我的姐姐,想不起他的难过,想不起我了。生活在吸引他。我暗想:那一个有美国,有刻着字的戒指,这一个有博士学位,有学者的前程,只有我和我姐姐还是老样子。
我跟他告别以后,就走到路灯那儿,把玛霞的信再看一遍。我想起,生动地想起今年春天有一天早晨,她怎样到磨坊里来看我,躺下来,用皮袄盖在身上,她想装得像一个普通的村妇。另外有一回,也是在一天早晨,我们正从水里捞捕鱼的篓子,河边的柳树忽然把一颗颗大水珠洒到我们身上,我们就笑起来……
大贵族街上我们的家里已经一片漆黑了。我爬过围墙,照从前的办法,从后门走到厨房里去取一盏灯。厨房里没有人。火炉旁边有一只茶炊嘘嘘地冒汽,在等我父亲。“现在,”我想,“谁给父亲倒茶呢?”我举着灯,走进那个小屋,在那儿用旧报纸好歹给自己铺了床,躺下来。墙上的椽钉照旧严厉地瞧着我,它们的影子闪闪摇摇。天很冷。我觉着好像姐姐一定马上就要走进来,给我送来晚饭,可是立刻想起她在害病,躺在萝卜家里,于是我觉着奇怪:我怎么会爬过围墙,躺在这冰凉的小屋里。我的神志乱起来了,我看见了种种荒唐的事。
门铃响了。这是我从小就熟悉的铃声:先是铁丝擦着墙沙沙地响一阵,然后厨房里响起短促悲凉的铃声。这是父亲从俱乐部里回来了。我站起来,向厨房走去。厨娘阿克西尼娅看见我,把两只手一拍,不知什么缘故哭起来。
“我的亲人!”她小声说,“亲爱的!啊,我的天!”
她由于兴奋而不住用两只手揉搓她的围裙。窗台上立着四个瓶子,里面盛着白酒,酒里泡着果子。我给自己斟了一茶杯,一口气喝完,因为我渴得很。阿克西尼娅刚刚擦过桌子和凳子,厨房里弥漫着一种气味,那种气味是干净的厨娘所掌管的明亮舒适的厨房里常有的。这种气味和蟋蟀的叫声,从前在童年时候,总是引诱我们这些孩子,到这儿,到厨房里来,让我们听神话,玩“老K”……
“克丽奥佩特拉在哪儿?”阿克西尼娅小声问,匆匆忙忙,透不过气来,“你的帽子在哪儿,少爷?听说你太太到彼得堡去了?”
她远在我母亲生前就来做事,从前给我和克丽奥佩特拉在木盆里洗过澡,现在依她看来我们仍旧是孩子,必须开导才成。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她在我面前摊开她的种种想法,这是一个老仆人在我们没有见面的这段时期里,在厨房的宁静里,凭她的深谋远虑想出来,积累起来的。她说我们可以逼医师跟克丽奥佩特拉结婚,只要吓唬他一下就成,又说如果好好写一份呈文,主教就会解除他的第一次婚姻,还劝我最好瞒住我的妻子悄悄把杜别奇尼亚卖掉,把钱放在银行里存起来,写上我的名字。她还说如果我和姐姐在父亲面前跪下来,苦苦哀求一番,他也许会原谅我们,又说我们应当向圣母做一回祈祷……
“好,去吧,少爷,跟他去谈一谈吧,”她听见父亲的咳嗽声以后说,“去吧,去讲一讲,鞠个躬,您的脑袋不会掉下来的。”
我就去了。父亲坐在书桌那儿,正在画一个别墅的草图,那别墅有哥特式的窗子和近似消防队瞭望台的粗塔,这是一张非常死板而平庸的草图。我走进书房,在正好可以看见那张图纸的地方站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来找父亲,可是我至今还记得我一看见他的瘦脸、他的红脖子、他那印在墙上的阴影,我就恨不得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照阿克西尼娅所教的那样跪在他的面前。可是我一看见那座有哥特式窗子和粗塔的别墅,就止住了自己。
“您晚上好。”我说。
他看一看我,立刻低下眼睛去看那张草图。
“你有什么事?”过了一会儿,他问。
“我是来告诉您:姐姐病得很重。她快要死了。”我闷闷地加了一句。
“是啊,”父亲叹道,摘下眼镜,把它放在桌子上,“你种什么就收什么。你种什么,”他又说一遍,离开书桌站起来,“就收什么。我请你回想一下:两年前你来见我,就在这个地方我请求过你,要你离开你的迷途,我对你提起义务和荣誉,提起你对祖先所负的责任,我们必须神圣地保持祖先的传统。那时候你听了我的话没有呢?你忽视我的忠告,固执地继续坚持自己的错误观点。这还不够,你又把你姐姐引到你的迷途上去,促使她失去道德和廉耻。现在你们两个人都倒霉了。是啊,你种什么就收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大概他以为我是来请罪的,大概他在等我为我自己和我姐姐讨饶。我觉得身上发凉,我打抖,好像害了热病似的,我用嘶哑的声音费力地说话。
“我也请您回想一下,”我说,“就在这个地方我也请求过您,要您了解我,要您细细想一想,一块儿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应当怎样生活,为了什么而生活,您在回答的时候却谈祖先,谈那位写诗的祖父。刚才我对您说您的独生女已经没有希望了,您又谈祖先,谈传统……您这么大的年纪,跟死已经不是隔着万重山,在世上只能再活五年或者十年了,却还是这样的轻率!”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父亲厉声问道,听我责备他轻率,显然感到受了委屈。
“我不知道。我爱您,我非常痛心:我们彼此离得这么远。所以我来了。我还爱您,可是姐姐已经跟您彻底决裂了。她不能原谅您,永远也不会原谅您。一提起您的名字,就会勾起她对过去,对生活的憎恶。”
“这是谁的错呢?”父亲叫道,“这是你的错,混蛋!”
“好,就算是我的错吧,”我说,“我承认我在许多方面有错,然而,为什么您的生活,您认为我们也必须照这样过的生活,是这样的乏味,这样的平庸呢?为什么您三十年来所盖的这些房子里,没有一个人能教导我们应该怎样生活才不会犯过错呢?全城一个正直的人也没有!在您这些房子,这些该死的小窝里,人们把自己的母亲和女儿从世界上排挤出去,折磨子女……我那可怜的母亲啊!”我绝望地接着说,“可怜的姐姐啊!人必须用白酒,用纸牌,用诽谤来麻醉自己,必须做下流事,假仁假义,或者在几十年里不住地画,画,才能不发现所有暗藏在那些房子里的恐怖。我们这座城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在这几百年里它没有为祖国献出一个有益的人,一个也没有!凡是稍稍带点生气的、稍稍发出点亮光的东西在萌芽时期就统统被你们扼杀了!这座城只培养小店主、酒馆老板、办事员、教士,这是一座不必要的、没益处的城,即使它忽然陷进地底下去也不会有一个人可惜它。”
“我不要听你的话,混蛋!”父亲说,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尺子来,“你喝醉了!你醉成这样居然敢来见你的父亲!我最后一次告诉你,而且也把这话转告你那不顾道德的姐姐:你们休想在我这儿得到任何什么东西。我已经把不听话的孩子从我的心里抹掉了,如果他们由于不听话,由于顽固而受苦,我并不怜惜他们。你可以回到你来的那个地方去!无论上帝怎样用你们来惩罚我,我也温顺地忍受这种考验,我像约伯[15]一样会在痛苦和持久的工作中找到安慰。在你没有改邪归正以前不准你跨过我的门坎。我是公正的,所有现在我说的话都是有益于你的,如果你希望自己好,你就该终生终世记住我以前对你说的和现在说的这些话。”
我挥了挥手,走出去。我不记得后来那天夜里和第二天我是怎样度过的了。
据说我在街上走来走去,没戴帽子,摇摇晃晃,大声唱歌,顽皮的男孩成群结伙跟在我的背后,大声喊叫:
“小利钱!小利钱!”
二十
要是我有心给自己定做一个戒指,我就会选这样一句话来刻在我的戒指上:“任何事情都不会过去”。我相信任何事情都不会不留痕迹就过去,对现在的和将来的生活来说我们所走的最小的一步路都是有意义的。
我所经历的一切并没有白白地过去。我的巨大的不幸和我的耐性感动了市民们的心,现在他们不再叫我小利钱,不再嘲笑我,每当我走过市场,也不再往我身上泼水了。关于我做工人这件事,他们已经看惯,虽然我这个贵族提着油漆桶,安装玻璃,他们也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了。他们反而乐意给我活儿干,我已经被人看做高明的手艺人和继萝卜之后的最好的包工头了。萝卜虽然病后复元,虽然仍旧不搭脚手架就能够油漆钟楼的圆顶,可是已经没有力量再管工人的事。
现在我就代替他在城里跑来跑去找活儿干。我雇来工人,付清工资,再解雇他们。我也借高利的债。现在我做了包工头,才明白为什么为了一个小钱的活往往会在全城跑三天以便找到铺房顶的工人。大家对我很客气,对我称呼“您”了。在我做工的房子里,房主人请我喝茶,打发人来问我要不要就在这儿吃饭。孩子们和姑娘们常常走过来,带着好奇和忧虑的神情瞧着我。
有一天我在省长的花园里做工,把那儿的一座凉亭漆成像是用大理石造出来的。省长出来散步,信步走进凉亭,由于闲着没事,就跟我攀谈起来。我提醒他说,从前有一天他怎样请我到他那儿去听训。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我的脸,然后把嘴努成字母“O”的样子,两手一摊,说:
“我记不得了!”
我老了,变得不爱说话,严肃起来,甚至严厉起来,不大发笑。据说我变得像萝卜了,而且跟他那样常常说些无益的训诫,弄得工人们听着乏味。
我原先的妻子玛丽亚·维克托罗芙娜如今在国外生活。她父亲,那个工程师,在东部省份一个什么地方修铁路,在那儿买产业。布拉戈沃医师也在国外。杜别奇尼亚又转到切普拉科娃太太手里,她从工程师那儿打了八折把它买回来了。莫伊谢伊已经戴上圆顶礼帽。他常常坐着轻快的马车进城办事,在银行旁边停下来。
据说他自己也买下一份被抵押过的田产,经常在银行里打听关于杜别奇尼亚的情形,那份田产他也打算买下来。可怜的伊万·切普拉科夫在城里漂泊很久,不做事,喝得醉醺醺的。我本来打算要他来做我们的活儿,有一个时期他跟我们一块儿油漆房顶,安装玻璃,甚至干得很有味,跟真正的油漆工人那样偷干油,要赏钱,酗酒了,可是这工作很快就使他厌倦,他想家,回到杜别奇尼亚去了,后来工人们告诉我说,他曾经挑唆他们挑一天夜里跟他一块儿去害死莫伊谢伊,抢劫将军夫人的财产。
父亲老多了,背驼了,每到傍晚就在自己家门附近散步。我没有到他那儿去过。
普罗科菲在霍乱流行时期用胡椒酒和焦油给小店主治病赚钱。我在报纸上看到,他坐在自己的肉铺里,把医师恶意批评一番,被官府用树条抽打了一顿。他的店员尼科尔卡害霍乱死了。卡尔波芙娜还活着,仍旧爱她的普罗科菲,怕他。她每次看见我,总要悲伤地摇头,叹口气说:
“你这个孩子算是完了!”
在工作日,我总是一天到晚地忙。到了假日,遇上好天气,我就抱着我那很小的外甥女(姐姐原来料着是男孩,可是生下来一个女孩),不慌不忙地走到墓园去。到了那儿我站着或者坐着,久久地看着那个我所珍爱的坟墓,告诉小女孩说那里面躺着她的妈妈。
有时候我在墓地上碰见安纽达·布拉戈沃。我们打个招呼,默默地站在那儿,或者谈起克丽奥佩特拉,谈起她的女儿,谈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是多么可悲。后来我们走出墓园,沉默地走着。她放慢了脚步,这是故意的,为的是跟我并排多走一会儿。那个小女孩快活,幸福,因为阳光太亮而眯起眼睛,她笑着,对她伸出手去,我们就站住,逗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玩一阵。
等到进了城,安纽达·布拉戈沃就心神不定,满脸通红,跟我告别,一个人继续走路了。她稳重而严峻……路上的行人看见她,再也想不到刚才她跟我并排走过路,甚至逗过小女孩。
契诃夫短篇小说 5
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住着一位名叫伊万的老医生。伊万一生未婚,没有子女,他的世界里除了病人就是那些古老的医学书籍。每天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缝隙时,他就会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无论身体多么疲惫,他都坚持这样做。小镇上的人们都说,如果失去了伊万医生,那么整个镇子也就失去了灵魂。
随着时间流逝,伊万渐渐老去,体力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充沛。有一天晚上,正当他准备休息之际,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请帮帮我吧,我的孩子病得很重!”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与祈求。尽管夜已深沉,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但伊万毫不犹豫地披上外套,拿起医药箱就往外走。
经过一番艰难跋涉,终于来到了求助者的家中。那是一个简陋的小屋,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孩子。经过仔细检查后,伊万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孩子患上了严重的肺炎,如果不立即采取措施,恐怕难以度过今晚。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伊万全身心投入到了救治之中,直到黎明前的第一道曙光照亮房间,孩子的病情才有所好转。
离开之前,那位母亲感激地对他说:“您真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伊万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尽了一个医生应尽的责任罢了。”
回到自己家中已是清晨,伊万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但他知道,这样的夜晚对于他来说并不罕见;只要还有需要帮助的人存在,他就永远不会停止脚步。正是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让这个平凡的小镇医生成为了人们心中永远的英雄。
契诃夫短篇小说 6
小镇上的钟声敲响了七下,意味着一天即将结束。然而对于彼得洛维奇来说,这天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这是他作为教师的最后一堂课。年近六旬的他已经决定退休,离开这个他奉献了一生的地方。
教室里坐着十几个孩子,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不舍。彼得洛维奇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孩子们,”他开口道,“今天我们不上新课了,我想要和你们分享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彼得洛维奇缓缓地讲述起自己年轻时的梦想,是如何一步步成为老师的经历,还有这些年与学生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记住,”他说,“无论将来你们走到哪里,做什么样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保持善良的心,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时间悄悄流逝,当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教室时,彼得洛维奇的故事也接近尾声。“好了,我的孩子们,”他温柔地说,“这就是我想告诉你们的'一切。希望你们能够珍惜眼前的美好时光,并且永远不要停止学习。”
随着铃声响起,这特别的一课结束了。孩子们纷纷起身向老师告别,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彼得洛维奇微笑着拥抱每一个学生,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关上门后,他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满足和平静。
契诃夫短篇小说 7
九岁的凡卡·茹科夫,三个月前给送到鞋匠阿里亚希涅那儿做学徒。圣诞节前夜,他没躺下睡觉。他等老板、老板娘和几个伙计到教堂做礼拜去了,就从老板的立柜里拿出一小瓶墨水,一支笔尖生了锈的钢笔,摩平一张揉皱了的白纸,写起信来。
在写第一个字母以前,他担心地朝门口和窗户看了几眼,又斜着眼看了一下那个昏暗的神像,神像两边是两排架子,架子上摆满了楦头。他叹了一口气,跪在作台前边,把那张纸铺在台上。“亲爱的爷爷康司坦丁·玛卡里奇,”他写道,“我在给您写信。祝您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求上帝保佑您。我没爹没娘,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凡卡朝黑糊糊的窗户看看,玻璃窗上映出蜡烛的模糊的影子;他想象着他的爷爷康司坦丁·玛卡里奇,好像爷爷就在眼前。——爷爷是日发略维夫老爷家里的守夜人。他是个非常有趣的瘦小的老头儿,65岁,老是笑咪咪地眨着眼睛。白天,他总是在大厨房里睡觉。到晚上,他就穿上宽大的羊皮袄,敲着梆子,在别墅的周围走来走去。老母狗卡希旦卡和公狗泥鳅低着头跟在他后头。泥鳅是一条非常听话非常讨人喜欢的狗。它身子是黑的,像黄鼠狼那样长长的.,所以叫它泥鳅。
现在,爷爷一定站在大门口,眯缝着眼睛看那乡村教堂的红亮的窗户。他一定在跺着穿着高筒毡靴的脚,他的梆子挂在腰带上,他冻得缩成一团,耸着肩膀……。
天气真好,晴朗,一丝风也没有,干冷干冷的。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可是整个村子——白房顶啦,烟囱里冒出来的一缕缕的烟啦,披着浓霜一身银白的树木啦,雪堆啦,全看得见。天空撒满了快活地眨着眼的星星,天河显得很清楚,仿佛为了过节,有人拿雪把它擦亮了似的……。
凡卡叹了口气,蘸了蘸笔尖,接着写下去。“昨天晚上我挨了一顿打,因为我给他们的小崽子摇摇篮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老板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院子里,拿皮带揍了我一顿。这个礼拜,老板娘叫我收拾一条青鱼,我从尾巴上弄起,她就捞起那条青鱼,拿鱼嘴直戳我的脸。伙计们捉弄我,他们打发我上酒店去打酒,他们叫我偷老板的黄瓜,老板随手捞起个家伙就打我。吃的呢,简直没有。早晨吃一点儿面包,午饭是稀粥,晚上又是一点儿面包;至于菜啦,茶啦,只有老板自己才大吃大喝。……我给您跪下了,我会永远为您祷告上帝。凡卡撇撇嘴,拿脏手背揉揉眼睛,抽噎了一下。“我会替您搓烟叶,”他继续写道,“我会为您祷告上帝。要是我做错了事,您就结结实实地打我一顿好了。要是您怕我找不着活儿,我可以去求那位管家的,看在上帝面上,让我擦皮鞋;要不,我去求菲吉卡答应我帮他放羊。……我原想跑回我们村子去,可是我没有鞋,又怕冷。等我长大了,我会照应您,谁也不敢来欺负您。“
凡卡伤心地叹口气,又呆呆地望着窗口。他想起到树林里去砍圣诞树的总是爷爷,爷爷总是带着他去。冻了的山林喳喳地响……要砍圣诞树了,爷爷先抽一斗烟,再吸一阵子鼻烟,还跟冻僵的小凡卡逗笑一会儿……许多小枞树披着浓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看哪一棵该死。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一只野兔来,箭一样的窜过雪堆。爷爷把砍下来的树拖回老爷家里,大家就动手打扮那棵树。
“快来吧,亲爱的爷爷,”凡卡接着写道,“我求您看在基督的面上,带我离开这儿。可怜可怜我这个不幸的孤儿吧。这儿的人都打我。我饿得要命,又孤零零的,难受得没法说。我老是哭。有一天,老板那楦头打我的脑袋,我昏倒了,好容易才醒过来。……我问候阿辽娜,问候独眼的艾果尔,问候马车夫。别让旁人拿我的小风琴。您的孙子伊凡·茹科夫。
凡卡把那张写满字的纸折成四折,装进一个信封里,那个信封是前一天晚上花了一个戈比买的。他想了一想,蘸一蘸墨水,写上地址。“乡下 爷爷收” 然后他抓抓脑袋,再想一想,添上几个字。……
过了一个钟头,他怀着甜蜜的希望睡熟了。他在梦里看见一铺暖炕,炕上坐着他的爷爷,耷拉着两条腿,正在念他的信……
契诃夫短篇小说 8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小镇上的最后一班马车即将出发。车站里灯光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勉强照亮着四周。人们裹紧了大衣,急匆匆地走向唯一一扇还开着的门。在这样的夜晚,每个人都希望尽快回到温暖的家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老人缓缓走进了站台。他穿着一件破旧但干净的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老人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与期待。
“先生,请问您要去哪儿?”售票员问道,声音温和却略带疲惫。
老人微微颤抖了一下,“哦,我要去……”他顿了顿,仿佛突然忘记了目的地。“对不起,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已经有些泛黄的信件,“这是我儿子寄来的地址,他说他会在这里等我。”
售票员接过信纸看了一眼,随即笑了:“您的儿子就住在镇上不远的'地方。这班车正好经过那里,您可以直接坐到终点站下车。”
听到这话,老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真是太感谢你了!”
随着铃声响起,马车开始缓缓移动起来。车厢内并不拥挤,除了老人外还有几位同样沉默寡言的乘客。窗外漆黑一片,偶尔有几点灯火闪过。随着时间流逝,老人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年轻时与家人共度的美好时光。
当马车终于停靠在预定的目的地时,老人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月光下,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正是他多年未见的儿子。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紧紧拥抱中的温暖。
契诃夫短篇小说 9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黄昏,小镇上的图书馆里几乎没有人。管理员伊万·彼得罗维奇正准备关门时,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位老人,穿着破旧但整洁的大衣,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于好奇,伊万轻手轻脚地走近,想看看老人正在读什么。那是一本关于俄罗斯历史的老书,封面上已经有些许磨损了。
“您对历史感兴趣吗?”伊万打破了沉默。
老人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是啊,”他缓缓说道,“通过了解过去,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现在。”
他们就这样聊了起来。老人名叫尼古拉,曾经是一名教师,退休后搬到了这个安静的小镇上生活。每天下午,他都会来到这里,寻找心灵上的慰藉。随着时间流逝,两人之间建立起了某种特殊的联系——一种超越年龄、地位差异的友谊。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当伊万再次遇见尼古拉时,发现后者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忧郁。“发生了什么事?”伊万关切地问。
尼古拉叹了口气:“我的老伴儿去世了。我们共同度过了漫长而美好的`一生……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听到这话,伊万感到一阵心酸。他试图安慰对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语。最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在这里陪你度过这段艰难时期。”
从那天起,无论刮风下雨,伊万总会在图书馆为尼古拉留一盏灯。有时候他们会一起讨论书籍中的内容;有时候则静静地坐着,享受彼此间的陪伴。慢慢地,尼古拉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
直到有一天,尼古拉没有如约出现。担心之余,伊万决定去他家看看情况。敲门无人应答,正当他准备离开时,邻居告诉他,尼古拉已于前夜安详离世。
回到空荡荡的图书馆,伊万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想起尼古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英雄。”这句话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也让他意识到,在这短暂而又珍贵的生命旅程中,能够给予他人温暖和支持,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从此以后,每当有人走进这座充满故事的小图书馆时,伊万都会用最真诚的笑容迎接他们,并且在心底默默祈祷:愿每一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之路。
契诃夫短篇小说 10
小镇上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尤其是在冬天。雪花轻轻地覆盖了大地,给这寂静的世界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早早地躲进了温暖的小屋内,只有偶尔几声狗吠打破这份宁静。
镇子边缘有一间小木屋,里面住着老邮差伊万和他的妻子玛丽亚。他们已经在这儿住了大半个世纪了,见证了无数个这样的冬夜。今晚,伊万显得比往常更加忙碌——因为这是今年的最后一班马车,它将载着远行者前往火车站,赶最后一趟离开这里的.火车。
“亲爱的,你确定要出去吗?”玛丽亚担忧地看着正在穿外套的老伴,“外面风雪交加。”
“放心吧,”伊万温柔地安慰道,“我已经习惯了。再说,有人还在等着我送信呢。”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件,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这封信很重要,”他说,“对于收到它的那个人来说。”
门外寒风凛冽,但想到能够帮助别人,伊万的心里却感到异常温暖。他踏上了通往车站的小路,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路上几乎没有人影,偶尔可见远处几点灯火,在黑暗中摇曳生辉。
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最后一班马车正准备出发。伊万赶紧跑上前去,将那封珍贵的信件递给了即将离开的年轻人。“请一定要亲手交给她。”他对年轻人说,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感激之情。
当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后,伊万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虽然身体因寒冷而微微颤抖,但他心中却充满了满足感。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最平凡的人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他人带来光明和希望——这就是生活赋予每个人的意义所在。
回到家中,玛丽亚早已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待着他。两人围坐在炉火旁,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温馨时光。窗外,雪依旧静静地落着,仿佛也在诉说着这个简单而又美好的故事。
契诃夫短篇小说 11
小镇边缘有一座老车站,它见证了无数离别与重逢的故事。车站旁边住着一位老人,名叫伊万诺维奇。他曾经是这座小镇上最受欢迎的马车夫,直到铁路修建完成,火车成为了人们出行的新选择。从那时起,伊万诺维奇和他的马车就逐渐被遗忘在了时间的角落里。
但每晚,当夜幕降临,月光洒满大地之时,伊万诺维奇总会牵出他那匹老马“闪电”,驾着几乎要散架的老马车来到车站前。那里,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还在努力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伊万诺维奇这样做已经很多年了,即使没有乘客需要服务,他也坚持每天晚上出现。对于他来说,这不仅仅是一种习惯,更像是一种对过去美好时光的怀念。
某天夜里,正当伊万诺维奇准备回家时,一个年轻女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先生,请问您能带我去火车站吗?”她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原来,这位名叫安娜的`女孩错过了最后一班前往首都的火车,而她的母亲正病重,在等着她回去见最后一面。
听到这里,伊万诺维奇立刻答应下来,并且表示愿意免费送她一程。尽管他知道,以自己马车的速度,赶到最近的城市至少也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但是,看着女孩眼中闪烁着希望之光,这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沿途,两人聊了很多。伊万诺维奇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关于那些年的辉煌岁月以及如今的生活状态;而安娜则分享了她对未来的憧憬和担忧。随着时间流逝,原本陌生的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情感纽带。
终于,在黎明破晓之际,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当安娜下车准备离去时,转头向伊万诺维奇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不仅是因为这次的帮助,更是因为让我看到了生活中依然存在着温暖与善良。”
望着远去的背影,伊万诺维奇心中涌起了久违的满足感。或许,正是这样的相遇,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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