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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孤儿影评
赵氏孤儿影评(一)
其实我是不太喜欢《赵氏孤儿》这个故事的,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诠释忠义,实在是离我所理解的人性太远——人可以大义灭亲,却不能以子谋义,这是一个人性的底线。之前对电影《赵氏孤儿》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尽管这个故事具有很强的情感绑架力量,但其中的善恶忠奸实在是很妖魔化,历史的惯性让我们接受了这种一根筋的表述,但如果真要以全新的形式重新演绎这个故事,其中创作者所表现出来的倾向性却很可能成为一个人道陷阱。
好在陈凯歌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前半段的血雨腥风中他一直在为人物动机铺垫能被现在的观众所接受的理由。屠岸贾虽非善类,但将其推向倒行逆施边缘的还是赵盾父子的飞扬跋扈和目中无人。老来得子的天伦渴望让程婴这个人物有了血肉,其最终的选择也增加了很多的被动性和偶然性,一个在乱世中被裹挟到风口浪尖上的老好人,他并非是要为了保全忠义而选择了家破人亡,而是在不可逆转的命运拨弄下被迫去面对了他本不想接受的一个结果,而这样的纠结可以说一直伴随着他的余生,后来他到底是要让程勃为赵氏满门报仇,还是为他的妻儿报仇呢?这恐怕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归根结底,《赵氏孤儿》是将一个讲述忠义的故事转化为一个诠释仇恨的故事,从而让影片在当今现实语境下的可接受程度得以提高。葛优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充分发挥他喜剧之外表演天赋的角色,在程婴这个从委曲求全到忍辱负重、被大时代所碾压而“宁弯不折”的小人物身上,我看到了《活着》中的福贵所代表的民族韧性。
但是《赵氏孤儿》这个故事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故事在前奏部分就早早地进入了高潮,灭门、易子等精彩的戏码全部发生在前半段,陈凯歌在把握这部分情节时还是很有水准的,除了上文所说对人物动机的刻画十分精到以外,叙事节奏和场面营造上都可圈可点。用屠岸贾和手下的密谋串联起交代前史背景的闪回,然后迅速进入弑君嫁祸的情节,叙事效率极高。本片的动作戏并不多,但赵盾的义仆舍命救主的场面还是拍得有声有色,用血肉之躯代替车轮的情节可谓是神来之笔,令人动容。但在影片所营造的绝望气氛中,韩厥夺子这场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设计的动作戏也显得惊心动魄。而且在诸如被程婴放在庄姬院门口的两条鱼这样的隐喻性细节的关照下,整段情节就显得有里有面了。其实前半段故事的主题就是杀戮,而陈凯歌将这场杀戮拍得如此有快感是我没想到的。当厄运的多米诺骨牌一旦被推倒,生死就已经被注定,于是各种覆巢之下的死状纷至沓来,而更可贵的是他们死得是如此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如果观摩死亡是一种恶趣味,那么《赵氏孤儿》的前半段是可以充分满足这种恶趣味的。
陈凯歌的上一部作品《梅兰芳》最被人诟病的就是只拍出了三分之一的好戏,虽然我并认同这一观点,《梅兰芳》少年部分的段落中语焉不详的地方太多,但到了《赵氏孤儿》,我只能说陈凯歌确实只拍出来半场好戏。其实《赵氏孤儿》的后半段本来是个卧薪尝胆封侯拜相大登殿的故事,陈凯歌舍弃这个故事原型是正确的,因为那太符合中国人千百年来的思维定势,也太浅薄太没有人性高度了,于是他设计了一个更加个人化的复仇故事,并最终用两把分别刺出的剑演绎了仇恨是一把双刃剑的终极主题。这本来是很具有悲剧力量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这个悲剧力量被极大地消解了,这要归咎于(如果这是导演的刻意设计,那也可以说是归功于)黄晓明扮演的韩厥,影片所赋予这一人物的怨妇气质让他与程婴之间的交流充满了喜感,以至于围绕着赵氏孤儿的整个的人物关系和走向都发生了偏差,程婴是单身父亲,屠岸贾成了溺爱孩子的爷爷,韩厥则是试图进入这个家庭的后妈,这似乎变成了一个单亲家庭子女教育的故事。而程婴与韩厥之间的对话所引发的暧昧联想,让观众席中充满了恶趣味的笑场,一出悲情大戏,情绪被破坏殆尽,这难道是一向以高雅自诩的陈凯歌导演想要的风格?
赵氏孤儿影评(二)
在即将到来的贺岁档大战中,我最期待的影片就是陈凯歌导演的《赵氏孤儿》和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在中国电影经历了最近两年毫无底线的试探之后,对任何能守住底线的国产影片我都会觉得算是一份惊喜。而这两部电影,则可能让我们重温一下什么是“好电影”。
虽然我看的版本还只是特效未完成的内容定剪版,但对于这样一个故事而言,特效环节都只是最后成片的修饰,已经不会影响电影的本质了。就已经完成呈现的电影本体而言,陈凯歌导演的《赵氏孤儿》是一部通常意义上的“好电影”。正如陈凯歌导演的上一部影片《梅兰芳》是2008年最好的国产电影,《赵氏孤儿》仍然会是本年度国产电影中最好的之一。(我热切地盼望《让子弹飞》会是另一部“最好的之一”。)
(我已经看了《让子弹飞》,很不幸,《赵氏孤儿》的这个“之一”没了……因为,《让子弹飞》是本年度最好的国产电影,没有之一。)
尽管《赵氏孤儿》这部电影可能还会在故事主题和意义方面有着一些争议,但在,它所坚持、尊重并最终在电影中得以呈现出来的那些方面,已经足以让它在这个二流时代里成为一部好电影。
对于陈凯歌的电影来说,讨论其电影技法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他的电影在这方面都是国内一流水准的。而超越了这个层面的东西,才是我们要讨论的。
(“赵氏孤儿”这个故事基本没有“被剧透”的可能,除非你真的对这个故事一无所知。所以下面对剧情的讨论有点肆无忌惮了。)
从《左传》、《史记》,再到元代纪君祥所作杂剧《冤报冤赵氏孤儿》,“赵氏孤儿”这个故事经过不断演绎之后,已经成为了一个经典叙事。其基本故事框架都是奸臣屠岸贾将赵氏全族灭门,赵家门客公孙杵臼和程婴临危救孤,程婴以亲生儿子和好友公孙杵臼的性命为代价,换得屠岸贾信任,并带着赵氏孤儿投入屠岸贾门下,忍辱负重,抚养赵氏孤儿长大成人,灭掉权臣屠岸贾,最后赵氏孤儿终于报仇雪恨。
这样一个以“复仇”为主题的故事被改编成电影后,大家通常会认为这会是一个历史题材的影片。但《赵氏孤儿》这部电影却恰恰刻意模糊了故事的历史背景。除了在影片开头有一个简略的说明性字幕,交代了“晋国”这样一个模糊的历史背景外,全片基本上不再纠结于真实的历史,而是想努力讲述一个对当下时代有所发问的故事。
对于《赵氏孤儿》这部电影来说,它在故事层面基本延续了经典叙事的框架,但在两个重要细节上做出了不同的改编。一是用合乎现代观众口味的方式,(www.fwsir.com)解释了程婴为何会用亲生儿子替换赵氏孤儿,从而确立了影片的基本视角;二是对“复仇”的主题进行了重新解读。
这种对经典叙事的重构,加上影片对历史背景的刻意模糊,其实体现出了陈凯歌导演试图借经典故事传达自我心声的叙事意图。如果说《梅兰芳》这部电影因为受制于诸多现实因素的约束,从而无法淋漓尽致地表达他对自己的反思和对梅兰芳这个人物的态度,那么在《赵氏孤儿》这部电影中,陈凯歌导演终于可以相对完整地进行一次自我心声的袒露。
程婴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自我牺牲?他的牺牲换来的是什么?如何回答这两个问题,可能会是《赵氏孤儿》这部电影在当下电影市场上能够得到认可的关键,也是导演陈凯歌所一直强调的“对时代发问”的主旨所在。
在传统故事中,程婴之所以用自己的亲生儿子掉包赵氏孤儿,是因为程婴是赵家的门客或好友。在传统价值观中,程婴基于“忠义”的判断,做出这个选择虽然可能艰难但并非不可理解。但将这样的一个故事放在当下,这个故事的基础就开始变得可疑起来。对于大多数现代观众而言,这样一个主动的选择甚至是完全不可信的。如果从一开始就无法说服观众,这部电影就有随时崩塌的危险。
在陈凯歌的《赵氏孤儿》中,程婴的身份发生了一个细微的变化,他不再是赵氏的门客,也和赵氏没有直接的联系,而是变成了一个无意中卷入大事件的市井郎中,只是出于善良的性格而在最不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了赵家,结果直接掉进了漩涡的中心。
影片花费了相当篇幅,来刻画和铺垫程婴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心理动机变化过程,从一开始的善良、懦弱,到程婴面对抉择时的犹豫和挣扎,最后演变成面对命运的无奈和悲苦,影片通过一系列小事件的设计,将“掉包计”这个关键转折点,经过精密的推算之后,变成了一个命运之中的无奈选择。
相比传统叙事中的程婴,电影《赵氏孤儿》中的程婴是一个更能被现代人所理解的人物。因为他的所有选择,都符合现代观众面对价值观判断时所呈现的利己主义。只是当他做出了一个又一个现代人可以理解的选择后,命运的车轮还是将他碾在了尘土之中。
相比传统戏剧中的人物动机,建立在“忠义礼志信”基础上的选择,已经无法再说服现代观众去相信一个人的价值判断。为了能够完成整个叙事的重构,影片煞费苦心地给出了一个符合现代观众价值观的理由。程婴还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人物,他的所作所为仍然试图在躲避崇高,但个人的抗争却无法战胜命运的摆布,最后还是将他逼到一个不得不做出无奈选择的地步。
影片《赵氏孤儿》的英文片名叫“Sacrifice”,直译过来是“牺牲”。“牺牲”这个词有“为坚持信仰而死”的含义,当程婴做出了家人、岁月、友谊和尊严等等牺牲之后,他所坚持的信仰是什么呢?
这就是《赵氏孤儿》这部电影在重构经典叙事过程中所要解决的第二个问题,程婴的牺牲换来的是什么?
在元杂剧《赵氏孤儿》中,程婴带赵氏孤儿投入仇人屠岸贾门下,将赵孤抚养长大后,赵孤借助朝廷中的高层斗争矛盾,亲手杀死仇人屠岸贾,终于报仇雪恨。这个“复仇”的主题,一直是之后各种版本的“赵氏孤儿”故事的重点,陈凯歌导演的《赵氏孤儿》也同样无法回避。
但是在花费了相当篇幅刻画和铺垫程婴这个角色后,电影《赵氏孤儿》其实已经向观众传递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程婴是本片的主人公。相比之前各种版本的“赵氏孤儿”故事,程婴已经从一个串联故事、保存和传递仇恨记忆的功能型角色,变为电影故事中的支撑人物。这种故事视角的变化,其实才应该是电影《赵氏孤儿》所想重点表达的主题。之前所花费的所有篇幅,包括对程婴牺牲动机的解释,都是为了后面的这个主题,也是程婴这个角色在电影中反复强调的一句话:“我要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让他们相亲相爱,再把孩子带到他面前,告诉他孩子是谁,我是谁!”
电影《赵氏孤儿》在悄然之中完成了一个主题和视角的转变,“复仇”这个故事主题,成为程婴的任务而非赵氏孤儿的任务。因此在电影故事中,程婴带着赵氏孤儿投入仇人屠岸贾门下,其实是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的复仇道路。他既要保证自己对孩子有绝对的控制,同时又要让仇人屠岸贾对这个孩子产生感情,这样才能最后实现让屠岸贾“生不如死”的复仇目标。
作为必须要对叙事时间的长度有所控制的电影,采取这种叙事方式,在保证了程婴和屠岸贾这两个角色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的同时,也只能牺牲赵氏孤儿这个角色进一步丰富的可能,让他成为了一个传递仇恨的工具,一柄程婴最后刺向屠岸贾的利剑。因此在影片中,赵氏孤儿反而成为一个相对面目模糊的角色,他一直生活在程婴和屠岸贾的阴影之下,几乎没有机会表达自己对身份认同的困惑,从而失去了“我是谁”这个传统悲剧性主题的可能。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影片的最后,程婴借助赵氏孤儿所完成的复仇,因为缺乏具体目标和具体事件的呈现,显得有些暧昧和犹豫。程婴把孩子抚养长大,并让屠岸贾将他视为己出,相亲相爱,然后程婴再告诉孩子他是谁,我是谁之后,这个故事忽然就失去了推进动力。因为这个故事结局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关键在于如何让观众完成认同感的最后确认。
但是程婴在故事的结尾,因为之前对人物动机的种种消解和再诠释,导致故事发展到最后,因为缺乏终极意义的支撑,所以可能让观众会觉得有一口气出不来:这一切是为什么?
牺牲只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终极目的。这样一个格局的故事,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些终极的话题上来。一个普通平凡的小人物,奉献出了自己的家人、岁月、尊严,担负了赵家的承诺和重托,以及公孙杵臼的牺牲,他所获得的价值和意义何在?
不能仅仅只是一个“我不服”或者“义愤填膺”。这种对于终极意义的有意无意的回避,其实已经不再是导演个人所能掌控的问题了。正如我的一个朋友所说,“陈凯歌的对手,不是电影,而是时代。”
陈凯歌导演既不愿意彻底地向当下的主流观众的价值观屈服,也无法找到一个各个阶层观众都认可的大概念来获得满堂喝彩。面对这种犹豫和怀疑,他也无法横下一条心来,彻底不顾这个淘金时代所带来的压力或诱惑,决然转身而去,在自己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这种犹豫和怀疑,其实正是中国电影在这二十年来的缩影,也是我们这个时代在电影中的缩影。
如果说《赵氏孤儿》还不够好,那么它所缺失的这些因素,是导演个人所无法提供的。什么样的时代拍什么样的电影,如果仅仅只是就当下而言,《赵氏孤儿》是一部好电影;但如果从电影的角度出发,它仍然有所缺憾,只是一部“二流时代里的好电影”。
只是,这已经不仅仅只是电影的问题了。
赵氏孤儿影评(三)
陈凯歌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好导演之一,尽管此前有过失利,但人们仍有理由对他保持高位期待。正因此,当《赵氏孤儿》以漏洞百出、满目疮痍的面貌出现时,人们也就格外不能容忍。
《赵氏孤儿》结构的失调几成定论,前半部分屠氏害赵、程婴救孤也还算场面宏伟、跌宕起伏,可惜陈凯歌只拍了半部好戏,一个小时以后,无论是剧情还是场面,影片的艺术水准都陡转直下,二老逗一儿这种松弛又无聊的家庭室内剧情节硬生生撑了影片大半个小时,如此虎头蛇尾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与导演声名和观众期待大大不符的另一点是影片竟然没有营造出起码的环境真实。例如除了三个主人公以外,偌大的屠岸氏相国府里既无家丁、也无侍女、更无家人,甚至即便是在程婴父子来寻仇的时候,也恍若进入真空,只有他们三个人拿着刀剑游戏一般地比比划划。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赵府的庄姬居所,无论是程婴号脉之时还是兵临门外之际,偌大的赵府一样空空荡荡,不见侍女,不见家人。城内如此,野外同样这样,程勃带兵打仗的场面,靠着几十号人马在树林里左冲右突便想敷衍,屠岸贾隔了几十米就能相安无事地坐山观虎斗,这些有违战场真实的处理实在是儿戏的可以。
如果说,环境真实的不达标可以推脱给资金不足,那么影片在逻辑上的漏洞就难以原谅了。例如赵朔作为一个刚刚带兵打了胜仗回来的统帅,在突遭袭击的情况下,竟然无兵相助。至于屠岸贾究竟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除掉赵家,剧情虽有铺垫,但是力度显然不够,何况还要拉上晋王一起陪葬。剧情的逻辑之外,人物性格逻辑的不统一更严重。屠岸贾在前半场是个心狠手辣的奸佞之辈,不仅惨无人道地杀了赵家三百余口,为了搜罗赵氏孤儿,竟然还要把全城的一百多个婴儿全部杀死。到了影片的后半部分,却突然变得心慈手软了,即便在知道赵孤真实身份,甚至对方挥剑相向时,也一再犹豫,这于常人或可信,于屠岸贾则有悖常情。更不能理解的是程勃的举止,当程婴和韩厥告诉他真相时,这个十五岁的孩子表现出惊人的弱智。他可以不信韩厥,如何会不信父亲?自说自话地把如此重大的信息当成父亲编制的谎言。这与六七岁时他听闻屠岸贾的兵杀死了母亲后的成熟形成鲜明对比,逻辑严重不统一。
在笔者看来,上述剧情、人物和场景上的破绽既不可原谅,又容易解决,仍属枝节问题,《赵氏孤儿》真正需要讨论的是“第五代美学”是否还适应这个时代。所谓第五代美学,在笔者看来,就是建立在1980年代思想解放运动大背景下形成的一系列美学的和思想的潜规则。体现在《赵氏孤儿》里,首先就是陈凯歌一以贯之的“弑父情结”,即对传统文化近乎偏执地否定。在第五代眼里,传统文化是“变态”的,是“吃人”的,所以陈凯歌影片里的王和臣几乎没有正常人,大都捏着鼻子说话,不男不女,当然陈凯歌似乎特别钟爱“变态人”,除了当代题材的少数几部外,他几乎所有的作品里都有变态人角色。在《赵氏孤儿》的另一处,陈凯歌再次借着屠岸贾之口重弹“礼义廉智信”等传统道德虚伪性的老调。
第五代美学的第二点是流行于1980年代的“性格复合论”,即人物性格有多面性,与当时同样流行的福斯特的“圆形人物论”异曲同工。这话本没有错,但是如果以此为借口搞调合,否认了人物多重性格中必然有占主导地位的成份,从而人与人之间才呈现出不同的性格特征,那就很容易陷入善恶不分的相对论。屠岸贾先恶后善,性格不统一,无疑正是这一美学主张下的结果。
第五代美学的第三点主张是“英雄人性论”,其对立面是共和国五六十年代艺术呈现的“英雄神性论”。无论是《赵氏孤儿》所塑造的,还是导演多次接受采访时所自诩的,程婴都被刻意地凸现了他小人物和“普通人性”的一面。但笔者想指出的是,英雄身上既有人性也有神性,没有人性就不成其为人,没有神性就不成其为英雄。“人总是按照自己的面貌去塑造神”,判断英雄人性论和神性论哪个更合理不能抽象地看,而应注意到具体的历史语境,共和国时期高大全的英雄,无论是江姐还是雷锋,在当时的时代并不感到不真实,只是到了世俗化的时代,英雄的神性才逐渐让位于人性。换句话说,更强调英雄身上人性的一面无疑与1980年代以降我们身处世俗化的时代有关。
当电影《赵氏孤儿》的创作者不加甄别,把“英雄人性论”当成百试不爽的灵丹妙药,他们就犯了两个错误:其一是《赵氏孤儿》本是一出古典悲剧,古典悲剧恰恰凸现英雄的神性。程婴、韩厥、公孙杵臼等人前赴后继保护赵氏孤儿,无不凸现的是中国传统道德里的“忠、义、信、仁、勇”等核心内涵。电影《赵氏孤儿》把程婴舍子救孤的忠义之举改为“被忠义”,而且多次借人物之口质疑“谁信呢”,反映的正是当今这个世俗化时代道德集体堕落的镜像,而非传统中国文化熏陶下观众的心声。殊不知,正是因为程婴的行为难以置信,这个故事才能荡气回肠、可歌可泣,才流芳百世、震古烁今。以现代人庸俗的道德观和功利主义的思维去理解古人,把英雄降格为小人物,美其名曰更符合人性,其实是媚俗的典型表现。这就牵涉到创作人员的另一个错误,即想当然地认为卑琐生活中的现代人只需要降低道德标准的迎合,殊不知,人们越是在实际生活中卑微,越需要在艺术中得到净化和震撼。自古希腊以来,净化心灵的任务都是由悲剧来承担。
单纯和崇高是古典悲剧的典型特征,遗憾的是,秉承着第五代建立于80年代的现代主义美学,《赵氏孤儿》恰恰在这两点上违背了基本的艺术准则,于是这部享誉中外的悲剧经此一改,我们竟然只能在一个负车前行的无名护卫身上感受到那种荡气回肠的浩然之气。考虑到2011年中国加入WTO后的电影保护期即告结束,该片又曾被广电总局作为唯一推荐影片拿来招待外国使节,也就是说《赵氏孤儿》就是被寄予厚望的既代表中国电影艺术最高水准,又传达中国文化精髓的主流大片,我们不能不为中国电影的前景深为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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