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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秦不渝小说《大地红》有感
有情乃江湖
——读秦不渝小说《大地红》有感
原创： 刘梅花
读秦不渝小说集《大地红》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读的，他用文字营造的江湖，犹如枝头的野海棠，繁而纷杂。犹如草在大野，逍遥自在。犹如风沙卷过古城堡，粗粝而浪漫。
是的，他有一个沙漠里的古堡——那些独来独往的侠客，那些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那些幽柔温婉的女子，都统统从古堡里引出来，又收进去。总是始料不及的，却又顺理成章的，豪情又朴素的行走在他的文字江湖。
这样天马行空的文字，说粗粝也粗粝，说飞扬也飞扬，只能夜读——只有夜的静才能降服一纸野蛮生长，只有夜的旷才能安放整个江湖。白天喧嚣，怕是摁不住那裹挟着凉州大风的场景，摁不住那呼啸而来的刀光剑影，几乎要从纸上跳下来，人喊马嘶，扑朔迷离。
《大地红》的扉页是一页厚而澄红的纸，稳重端庄，在我看来，这一纸厚红也是极力要拢住这一书的风雨兼程，风一更，雪一更，如野马般的奔腾。倘若少了这一页红纸，沉甸甸的江湖就要从书里掉下来，摔碎在地上，那一个个文字都会变成深夜千帐灯。
你以为这是一本狂野豪情的书吗？错啦，才不是呢。江湖的柔肠寸断，江湖的激情蓬勃，江湖的纷乱庞杂，都是表面的，才不是江湖的核呢。
实际上，不渝的文字也如他本人，有敦厚真诚，有野气洒脱，有儒雅浪漫，亦有素朴侠义。他行云流水的武侠江湖，其实根植于凉州这片浪漫的大地，依附于一个情字。凉州大地是他的情之归依。他的叙事气场诚然强大，但撑着着强大的，不是轰轰烈烈的刀光剑影，而是一种孤寂，一种迷茫，一种顽强的细腻和柔情。情到深处人寂寞，他的江湖其实又孤寂又温暖。
他笔下的人物，程云鹤，沈青山，银燕子，林高飞，张飞年（那晚我读到张飞年，乃是凉州诗人，几乎笑得喷茶，幸好没把飞年写得悲壮掉，而是手下留情让他不知所踪了。）都有人物内心的希望与幻灭，挣扎与眷念，都能感受到人物内心的孤独和忧伤。那些打打杀杀，不过是乡野里的长风，不过是一种背景而已，不是核。他所表达的核心，乃是人性的幽暗——生命本身不是敞亮的，他的文字一直在递进，层层靠近人性最幽暗处，寻找和思考，建立一种鲜活的，有生命感的江湖空间，或者说是精神空间。不渝喜欢用立体的视角来观察生活，亦用立体的角度来表达人物的丰富性，复杂性，多样性。
他让一个个的江湖好汉出场，给一个舞台，好汉们粗莽也罢，牵缠也罢，阴谋阳谋也罢，都纷纷登场，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各种派头，放荡不拘的表演。然后峰回路转，一笔把他们都打回原形，剩下人性本有的东西，给读者看——喏，你看，人性本就这样的，和表演没有关系，和三观没有关系，这是真正的生命。
不渝手里的不是笔，是剑。拔剑，出鞘三尺寒气，直抵事物的真，直抵人性的真。他一层层剥去混沌，剥去刀光剑影的障碍，穿透杂乱无章的生活场景，划破裹挟的虚假，到达生命的幽暗处。我们在幽暗处看到了什么？媚娘倒戈，扔掉吕清。陈云鹤扑向师妹棺盖。林雨寒一句：为了心爱的女人，兄弟间的交情又算得了什么呢……人情达练即江湖啊。倘若你看到了幽暗，便也看清了这迷雾般的江湖。
小说家只给你一个叙述的场景，让你看到光阴的边缘或者核心，善恶夹杂，但不给你答案——各人修各人的德行，许多美好或者不美好的事物都平行于我们的生命当中，陪伴我们前行。至于你抵达的层面，在于自己的化解能力和吸收能力。而读书这件事，自然是为着提高自己的见识去的——同样一个祝悦然，同样一个张恰，有人看到了他们的迷失，有人看到了他们的狡黠，这都是自行蔓延的事，自我化解和吸收了什么，小说家并不管的。
阅读就是摈弃，把无用的都扔掉。阅读亦是吸纳，把有用的拿来拓展自己的精神空间。阅读是自己和世界的接洽。不渝打破了拘谨思维的东西，重新组合出一种意境，饱含着太多的怅然若失，当然也掺杂着他自己的个人经验和生活细节。他并没有顺着读者的惯性思维来叙述，而是重新审视人在世界的复杂性和虚假性。他连参照都不要，直抵最真实的思想层面。
那些主角配角们经历的创伤，苦难，罪孽，快乐，恩恩怨怨，欲断还难，都显得薄凉忧伤，蚕丝一样透明纤弱——从世界的角度看，一个人的江湖一个人悲喜真的算不了什么。可是从一个人的个体经验来看，哪怕一声叹息，也相当重要，重要到拔剑出鞘。这便是世界。说浩渺也浩渺，说卑微也卑微。这便是江湖，说重也重，说轻也极轻。这便是人的内心，说热闹也热闹，说孤独也孤独。
不渝对江湖的探寻，把一个又一个草莽好汉和配角们连缀起来，展示出一场又一场的精彩纷争，其实是为了还原人性的本真，没有比江湖更为直接显露人性的地方了。只在须臾之极，就能露出一个人最真实的刹那。故事自然可以杜撰，可本质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他用自己独有的笔调，把虚构的故事写成真实的感觉，把历史和虚构杂糅在一起，捏，捏，捏成一个即虚幻又怅然的文学江湖。我们读到的，是一个朦胧的，玄幻的，深不可测的江湖。那么远，又那么近。那么雾气蒙蒙，又那么真真切切，仿佛一转身，就推开那扇江湖的神秘之门。
有情乃江湖，真情才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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